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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改造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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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爸爸说“996是福报”时,很多喜欢网络小说的人认为他是穿越人士,而且是蹲过监狱的穿越人士。穿越协会判定穿越者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他的成功虽然看着简单,但是不可复制,而且这种成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功。没有经历过改造的人不会知道,一次“996”就是一次完美的节假日。马爸爸如果没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怎么能说出广大服刑人员的心声?1986年的砖场,服刑人员很累,但是某种程度而言,也是福报。因为砖场要受到季节性限制,比如冬天上冻,大雨时不能制砖坯。出外工有大雾时要考虑监管安全,等等。随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监狱工作又逐步全面改为室内来料加工,特别是东原省主要领导在2006年视察某监狱时指示:要把监狱经济作为全省重要的经济增长点后,监狱生产车间的灯火每天大概只熄灭四五个小时。那两年,省管理局的报纸时经常报道某某监狱在节假日给车间贴封条;某某监狱每天晚上12点坚决把生产用电拉闸……如果你会解读新闻的话你就知道,超时已经是所有的单位的常态,以致把限时当作了政绩。陆仁逸前身有个朋友的朋友,曾经被判刑五年,2009年释放后,又和别人一起入室盗窃一起,价值不大,案发了哪怕加上他系累犯多判一年,也不会再超过五年。通案案发后,他得知公安机关在找他,他在宾馆开房后与几个朋友,家人通电话,有人劝他自首,他知道,他如果有自首情节无非就是判刑三年或者四年。但是他拒绝了,他哭诉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个苦,他宁肯死也坚决不再进去一天了。当天晚上他在宾馆自杀。其实他不知道,省局为了刹住加班愈演愈烈的风气,把监狱和每名警察按生产比例提成改成收支两条线后,除了临时有订单,一般是不加班的,现在又实行了5+1+1,即五天生产,一天学习,一天休息,改造工作越来越进步了。不管怎么进步,的确是没有人愿意在劳改队多待一天,这一点,第8互监组的陈国印差不多是整个劳改支队的代言人。陈国印是个老光棍,五十大一点,在家辛辛苦苦养了牛羊鸡鸭,种烟叶,凭着实干,日子过的还可以。人暖饱之后就想着传宗接代的破事了,经人介绍,他花了五万块钱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当天只顾着高兴没看出来,第二天发现媳妇尿床,而且只会笑,不会干家务,他就找介绍人要求退货。介绍人不干,最后介绍人又给他找一下家,他以四万的价格赔钱一万出手。当时,他买女人不构成犯罪,赔钱一万卖女人构成买卖人口罪,判了起步价获刑五年。陈国印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进入入监队后,除了军训就是背诵《罪犯改造行为规范》,(在网上搜索,只能找到1990年司法部简化版的,因为每个省监狱管理局都有细则,比简化版的长)。要求人人熟背过关,并且呈报减刑前总场刑罚执行科逐一抽查,不会背诵的不予呈报减刑。四千多字的规范,陈国印三个多月没有好好睡觉,硬是一字不差的熟练背诵了,所谓熟练背诵,就是抽查第几条的第几小条都能脱口而出。他害怕忘记,每天晚上不管多晚,他都要背一遍。最后,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背默58条规范全文。有一年多,只要有时间他逢人就问,那个字怎么写。他用了两年多时间把规范背默了。而且,你写一个字给他,问这个字怎么念,他不知道,你只用提示他一下,规范的第几条有这个字,他默想一会,就会给你正确答案。这个事情传出去之后,总场科室专门下来干部调查,因为有些劳改犯不是文盲,为了糊弄三课学习,故意报文盲,报文盲还有一个好处,可以不背诵《规范》,背诵顺口溜:铃声响,快起床,整理被子和着装……经过几级政府的调查后认定,陈国印的确是文盲,而且虽然默写《规范》时有许多缺笔少划的错字,但是也马马虎虎地默写下来了。于是,他成了报向省厅学习《规范》的典型。陈国印渴望减刑的强烈愿望与惧怕再次入狱而畏罪自杀的行为其实都是一种心态,劳改队真不是好待的地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初中文化冒充文盲的,也有小学文化冒充大学文化的。前者是油子,后者要么是虚荣心强,要么就是谎话连篇,犯诈骗罪或者有诈骗潜质的。第8互监组的赵凯爱与新人套近乎,只要新人说自己有老婆或者有女朋友,他就问新下队犯人的刑期,如果新下队犯人的刑期大于三年,赵凯就煞有介事地摇头“惨了,惨了。你不知道劳改队的经验之谈,说是:一年人等逼也等;两年人等逼不等,三年人逼都不等!”

他的意思是说,判刑的第一年,老婆或者女朋友在外面一心一意地等着回家,第二年虽然还在等,出轨的可能性就大了去了,第三年就是开诚布公地分手了。其实这是正常情况,人生苦短,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让别人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对你无谓的等待上?赵凯说的是实话,但是不厚道。你起码给人以希望啊。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典型的自己没有就见不到别人的好。男女关系,家长里短,是劳改队绕不开的话题。接见室里面的离合悲欢太多,如果在接见室待上十年的干部写出来,一定特别厚重。3中队一个犯人,每个月老婆都来看他,他是犯群中和政府干部心目中夫妻和睦的典范。他特别思念年幼的女儿,而老婆总是说孩子到这个场合怕影响孩子。在多次要求下,妻子终于答应了下个月带孩子来看他。见到三四岁女儿那一刻,父亲那个激动啊,如果拍成某音,多少人会为这真挚的感情潸然泪下。但是,孩子看他是一个陌生人。父亲激动地说“叫爸爸,宝贝,我是你爸爸啊!”

宝贝童言无忌地回答:“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在门外等着我们回家呢!”

接见完毕后,干部安排耳目盯着这位可怜的父亲一个星期,怕他自杀。但是他很坚强,只是以后不要说女儿了,老婆也不来看他了。你以为若干年后他出狱会怎么样?可以欣慰地告诉你,现在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很幸福。人的烦恼大多来自多虑,你如果没心没肺,就比较幸福。记者问你幸福吗,你一定要回答幸福,不要回答“我姓曾”,你就会发现你很幸福。赵凯就是这样。他之所以爱和刚下队的人交朋友,是因为他有个事情被人诟病,老犯人都不和他来往了。有一次他会见归来,人们问他谁来看他。他说是女朋友,就有人好奇地说,女朋友到劳改队看人,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已经同居的女朋友。他笑着承认了,就有人问同居的细节,他用不可描述的语言说了几百字,因为不可描述,所以没法灌水。大概就是他女朋友喜欢吹什么的。劳改队和看守所都有政府干部发展的耳目,顾名思义,就是看到政府看不到的,听到政府听不到的,在东方之珠或者国外叫做线人。所以这些情况干部马上就知道了。而且得知这一情况的正好是那一天跟着赵凯去接见的那位干部。这名干部立刻带着电警棍来找赵凯,一边处理赵凯,一边大骂赵凯人渣。因为。来探视赵凯的,不是赵凯的女朋友,而是赵凯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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