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巷口走上大道,路边大厦斑斓的霓虹照亮了林亦然阴霾的脸,也暂时驱散了刚才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慌。谁开的枪?那个走上去的女人?还是洗完澡走出发现丢失了重要物品的另一个自己。又或者那一名破口大骂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女人了,因为她去而复返;那个男人对她破口大骂,显然想对她做些什么却没有得逞,也就此惹恼了她,下楼拿武器后准备泄愤,男人活该遭此一枪。想通这件事林亦然抬起头,恰好和投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司机四目相对。司机默默移开了视线看向前方。“本市最大的迪厅,白云间,去过吗?”
林亦然摇摇头,这辈子都没去过夜店,又怎么可能了解哪一家最大。“那里可是个快活的好地方,你会感谢我的。”
司机虽然言语挑逗,语气却很平淡,给人感觉很怪异。片刻后身子微微前倾,又被腰杆直了回来。“到了。”
司机默默说道。从钱包里找出些零钱交了车费,林亦然拉开车门走下车。眼前人头攒动,轰鸣夜曲震耳欲聋,排队的人摇头晃脑,有人直接就在外面开始了自拍热舞,甚至有人几个打着耳钉鼻钉的男人相互拥抱激情热吻,还有人举着一只泰迪放在头上却被不停捅着。真是荒谬。林亦然朝上望去。白云间三个大字挂在这座十层楼楼顶上,灯光投过玻璃耀眼四射,整座楼好像都在摇晃震动;挂在外面的空调外机呼呼作响,像是拉车脚夫卖力狂奔;冷凝水顺着破损的管道流淌在大厅顶棚玻璃上,然后汇聚成小溪沿墙落下。显然这里真的就只是最大的一家,那司机确实没骗自己。就是这里气味太难闻了。林亦然捏了捏鼻子,鼻腔里充斥着用工业酒精、过量HICC加上汞等重金属元素的劣质香水味,真让人糟心。正打算转身就走,却被人猛地向前推了一把,就在快撞到前面排起的长龙尾端时,林亦然止住了脚步,愤怒回头一看。几十个人排在自己身后,谁推的完全无法分辨,他们都低着头看着手机,冰冷的屏幕反射出各色表情。算了………队伍两侧都是拦腰高的铁栏杆,想出去就只有翻出去,但这蛇字形设计又会翻到别人队伍中,怕麻烦别人的林亦然撇撇嘴只好作罢,老老实实排起队来。百无聊赖,林亦然打开笔记本继续看起来。一月二十一日大家好像都忘了她,完全漠不关心。果然,只有我才是真心在乎她的,而那个男人,只是逢场作戏的狗杂种。蹲守他了五天,每天他都带着不同女孩去开房,那些女孩居然对他视如己出,生怕眼前这个好男人被别人抢走,甚至几个女生遇到,都还以为对方只是帮他搬家的女同学。可笑,可笑,可笑。我从未想过,也未尝料到,一个男人能够让这么多女人和睦相处,更未曾知道爱情会如此荒谬。这根本不是爱情。所以今天我会将这被玷污的爱情埋葬。枯守于槐树下,楼上夜夜笙歌,倒是不缺他一个,也不缺我一个。今天不会下雨,我却穿了一身雨衣,因为我有独属于自己的那一阵暴风雨,虽然只有片刻,但我也需要它遮风挡雨。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宁静的,压抑又放松。燥热空气被排走,乌云布满天空,沉沉落下。我想起了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天黑只需要一刹那,然后大雨倾盆。猩红血雨落下,心却像海底沉石波澜不惊,雨后清新脱俗的空气让我沉醉,我讨厌下雨,可喜欢雨后,这就是原由吧。松软布满落叶的土壤最适合种植树木,因为养分足够,而且更容易扎根,越深,就越难被拔出,根广,就越茁壮,越紧实地面。我丢下一枚硬币后靠在大树下休憩,突然想到每个人都会死,不由得悲哀起来。树会枯萎,花会凋零,她会死,我也会死,没有办法能让我永久的陪伴她,一如爱情。不,或许又别的办法。我从未重视过的方法。爱情应当永垂不朽………林亦然看着突然截止的日记想要向后翻去,那办法能让人长生?还是让人冻龄,又或者返老还童。感觉都有些不科学,但心底又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就真是这些方法,谁知道呢~哒!一掌手掌将日记合上,它的主人是白云间门口保安。“进场费一千。”
这么贵!虽然腹诽,林亦然还是将日记夹在腋下,掏出钱包付了钱,而后快步走进其中。长长走廊上只有地面中央贯穿的亚克力灯罩照亮。走廊有些长,仅仅走了一会儿,远离入口后,声音消失了,接着就感觉自己好像穿梭在时间长廊之中,每一步都踩在片段上,脑海记忆闪烁。年幼儿时、农家时光、上学期间、第一次恋爱、毕业工作、在度进修………每一个片段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我怎么会想起这些,好怪~好怪~一缕微风拂过手腕,缠绕了几圈后又溜走了。走廊有些长,林亦然感觉走了十多分钟,期间没有一丝声响,有的只有自己一呼一吸,快到了尽头才听见翁鸣。一位穿着暴露的红发兔女郎嚼着口香糖,一脸痞笑看着林亦然,手里拿着一个荧光印章,不由分说拉过林亦然的手盖在小臂上。林亦然慌乱抽了回来,看着手臂上类似蓝闪蝶的图章皱起眉头。“进去吧~”兔女郎绕有风情剜了一眼林亦然,慵懒又诱惑的说道。不理她,林亦然走入其中,低沉婉转的后摇音乐声中,一座座酒桌上男男女女碰撞着酒杯。这与猜想中的迪厅酒吧有些不同,那外面疯狂且节奏点快速的音乐加上摇摆身姿才是正常现象吧。这里昏暗灯光下无一人起舞,音乐更是压抑难受,酒侍站在过道一侧,像是守卫皇家骑士一丝不苟,端着的酒杯如刺剑纹丝不动。不解,但有些接受。林亦然走过一名酒侍旁端起一杯鲜红艳丽的酒水,来到一处无人酒桌坐了下来,那里处于舞台之下。台上大屏幕放着一部不知道算不算电影的视频。一个男人身穿黑色蟒袍躺在棺材板里,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面容白洁无垢,剑眉星目,薄唇挺鼻,像一个王爷。字幕写道【罪无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