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按动匣子上的开关,便可在瞬息之类,发射出三轮八十一根银针。陆离又急又慌,本想立即摸了金铰鞭前去助阵,却觉脖间一凉,竟是刚刚奉茶的侍女从袖中弹出的一把软剑。陆离无可奈何不敢妄动,又听怀中孩子哇哇大哭,片刻之间更是心乱如麻:果然还是小瞧了唐门的脸皮啊,竟这般猴急的要杀人灭口?陆离不敢伤了怀中婴儿,是以不敢前行冲破,只得窝囊的乖乖坐下,心中却急如火烧。他恨恨的咬牙对管家道:“想不到唐门竟是这种待客之道。”
管家回道:“唐门对朋友从来都是不亦乐乎,可是对敌人,却是虽远必诛。”
陆离不愿同这气人的家伙饶舌,担惊受怕的看着那暴雨梨花针之中的秦言。管家发射暴雨梨花针助力之时,唐辛杰便已经就地一滚,然后飞快起身直退一丈,便剩下秦言一人在那天罗地网中苦苦挣扎。然而,并没有那么狼狈。只见首轮二十七根银针已然迸出,如同大力士手上雷霆万钧的匕首,白得像是梨花,快得像是骤雨,往秦言身上袭去。秦言向来是手比眼快,在根本没有看清偷袭的是什么之前,焦尾已经斩出,横扫斜劈,点刺抡挡。暗器够快,秦言的剑法更快。只见无数银光环绕,虽如缠人的小小银蛇,可是,铁剑铮鸣之间,却如同飞出了一只凤凰。以快打快,这是秦言的特色,这一次也一样,没有人看清了她的动作,只觉得无论是她的身形还是她的焦尾,都在高速移动中变成了一片连绵的虚影。而在这瞬移的虚影之中,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便陆续有银针被斩成两截落到地面,刷刷过后,地面已经铺了一层——前两轮五十四根银针。然而,呼吸之间,第三轮银针也已经射出,强弩之末却往往带着更大的气力和更厉害的杀伤力。陆离屏住了呼吸,就连他也看呆了,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频率这样的劲道,他也不免为秦言捏一把汗。然而,就如同秦言放出的豪言壮语一样:只要焦尾在握,这世间别说能够杀死她的,就是妄想留下她的,也寥寥可数。在陆离浮夸的表情中,那银光中高速移动的人,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幅水墨画,她手中的剑便是那画笔,浓墨重彩挥舞牵引着油墨,点染描摹,一切都已尽在她的手中。最后,秦言用了一招“百鸟朝凤”,剑气纵横之间,似乎真的看见了一只涅盘而来一鸣惊人的凤凰,而所有凡物在这神鸟面前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一人一剑,就用这样华丽绚烂的剑法破了唐门引以为傲的暴雨梨花针。陆离惊愕,唐门惊骇,所有人无不为这剑术倾倒,不管是敌是友。时间仿佛停止,连那砰砰的心跳都清晰可闻。秦言转过身来,长剑握在右手,左手拿着木鞘,毫发无损的转身,看着还傻傻的拿着暴雨梨花针木匣的管家,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唐辛杰,道:“原来唐门的侠义只是说说罢了,骨子里却是只会偷施暗算为祸武林的败类。”
陆离笑,却没有吱声,一来他还是唐门半个阶下囚,二来秦言的气场并不需要他去烘托。被这样诋毁的唐门众人自然不干,但管家偷袭的暴雨梨花针还在手上,那可是实锤铁证,想赖也赖不掉。至于为祸武林,唐辛杰却另有说辞:“秦言,看在你我两家将结秦晋之好的份上,我敬你一声秦门主。可你这样侮辱我唐门,便是你本事再强,你以为自己出得了这个门么?”
秦言道:“没有弄明白事情之前,我并不打算踏出这道门。”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唐辛杰眼神忧郁,但语气很坚定,“活着说,你到底想对我唐门做什么?”
明明刚刚打了一场,应该是苦大仇深的敌人,可秦言和唐辛杰之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恶劣到那种地步。秦言道:“老实说我个人对唐门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知道答案。”
“什么答案?”
“炼制鬼尸的,就是你们唐门对不对?”
唐辛杰不答,虽然面色无异,但余光却悄悄的去看管家,似乎在责怪。在与秦言对视了半晌,他才答:“便是了,又如何?”
“很好。”
其实鬼尸之事秦言早就认定是唐门的手笔,原因有三。第一,鬼尸出现的范围除了岳阳张府那次,便都是在蜀中周围的。第二,炼制鬼尸需要辅以巫蛊毒药,而说到蛊毒,除了苗疆,便只有唐门了,尤其是用毒方面。第三,负责掘墓盗尸的是玄天观的人,而玄天观虽隔得远,但实际看来,仍然在唐门的势力范围内。没有理由辖区的人做了这么大的事儿,而唐门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的。第四,岳阳张府灭门之事,剑锋直指秦言,这一箭双雕,一下子就打压了连环坞和天残派的势力,受益者总不能是与之毫不相干的外人吧?第五,渺羽盗取刺骨针,便是受了唐辛杰蛊惑,这一点,唐辛杰也已间接承认。这么多线索合拢,若说唐门毫不知情,秦言绝不相信。最多,此事并非唐门之内人尽皆知,不排除有些人并不知晓内情的可能。所以,在听到唐辛杰承认此事的时候,秦言点了点头,又道:“那我再问你,振威镖局押送的二十万两官银,也是到了唐门的口袋吧?”
“并未!”
唐辛杰解释,“根本就……”“根本就没有二十万,是吧?”
秦言当然知道唐门盗走的官银绝对没有这个数量,毕竟在三尊石像里已经找到了五万两。她打断唐辛杰,道,“可是不管多少,这件事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唐辛杰眼眸闪了又闪,却又自知理屈,半晌才泠然道:“那又如何?秦门主你何时成了朝廷的走狗,淌这趟浑水?”
许久未言的陆离举起手来显示自己的存在,道:“不好意思啊,是我,我简直了朝廷走狗一职。”
他无赖的笑,“那也没办法,我这种小人物,刀里来血里去的,半分银子都没有,总得赚点儿老婆本啊。而朝廷的人承诺我啊,我要是找回了银子,他们就分我一百两……”唐辛杰听得直想翻白眼:这人怎么这么聒噪且没有重点的没皮没脸?许是陆离说得太过义正言辞了点儿,竟把熟睡的婴儿惊醒了,孩子一下子就大哭了起来,又害得陆离本来就只有一丁点英气全部消磨殆尽,开始手忙脚乱的一边哄孩子一边给他换尿布。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堂堂七尺男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抽出一片湿漉漉且热腾腾的尿布扔掉,又换了干爽的进去。众人愣,这简直堪比看到秦言剑破暴雨梨花针的场景,甚至更胜一筹。说好的江湖豪杰,怎么这么家长里短……了呢?听着孩子的哭声,众人竟一下子忽略了面前的形势,只看着便合不拢嘴。沉默片刻,唐辛杰忍不住道:“你们是来唐门搅局的吧?可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么个奶娃娃?”
“啊啊,说来话长,但是唐大公子,我可是给你看了那么久的娃娃,怎么着你都得好好谢谢我啊。”
唐辛杰一脸黑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诶,这可是你的亲儿子啊,怎么和你没关系了?”
陆离笑得灿烂,“毕竟血浓于水,都说虎毒不食子,唐大公子你可不能因为要给我谢礼就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唐辛杰觉得头大,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终于明智的决定直接屏蔽那个苍蝇一样专门没事找事的疯子,转而面向看似凌厉实则直来直去的秦言,颇有种招架不住的错觉:“我说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有病的跟班,还带着一个奶娃娃来诬陷我?”
秦言秀眉一挑:“怎么,你当真不认他么?”
“他是什么人啊我就认他,”唐辛杰几近崩溃,先不说他的前妻已去多年,便是他们之间有孩子,如何又能这么小?就算刚刚炼制鬼尸、偷盗官银的事儿着实确有其事吧,这个奶娃娃便是赤、裸裸的污蔑了吧?他道,“我还以为你秦言会有何不同呢,没想到找茬也是这样的没水平。”
“你不认他也好,”秦言道,“免得他先失了娘亲,又没了父亲。”
唐辛杰眼皮一跳:“你想如何?”
“我想……”焦尾轻闪,如同晴天中闪过一道惊雷,无声却光良得刺眼,而眨眼之间,秦言已如幽魂,瞬间飘至唐辛杰身侧,长剑倾斜,朝对方要害穿去,并冷冷的补充完一整句话,“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当年杀我爹爹的十七个人之一!”
这一次唐辛杰早有防备,已在焦尾杀到之前旋身撤开,并且一把毒粉洒出,纷纷扬扬了一片洁白。然而,这点儿毒粉困不住秦言。这一点,唐辛杰当然知道。他旋身躲过,瞬息之间却又与秦言过了两招拳脚,仍是不敌,落了下风,好在有毒粉暗器掩护,这才勉强逃离,落在一旁,立马便有唐门弟子冲了出来挡在他面前,各个都手持兵刃,似乎如此就能制住秦言。而趁着秦言与唐辛杰再次交手的时候,陆离也是非常机智的反击了那个自以为钳制住他的奉茶侍女,金铰鞭一甩,自己已经抱着孩子闪了开去。就算不能成为助力与同伴并肩作战,也绝不能让自己成为负累和绊脚石。这是大统领龙希教的,而陆离显然也很好的保留并执行了。秦言见陆离过来,也非常贴心的出剑阻断了他身后之敌,然后对唐辛杰一干人等道:“十年前,长安清心茶坊,你是不是那十七个人之一?”
“什么?”
“或者说,你爹唐泰安,你们唐家堡,是不是杀我爹秦勉的凶手?”
唐辛杰脸色突变,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厉声叫道:“说那么多,原来你就是想灭我唐门!休想!”
他朝外大声叫道,“上天女散花!今天绝对不能让这三个人走出唐门!”
秦言眼神逐渐冰冷,眼眶还带着点儿赤红,怒极反笑:“呵,你不必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慢慢举起手中长剑,一字一顿道,“那么,你们便准备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