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一言九鼎的太子也骗我么?然后,他的身体一震,被人强行拉过,他只感觉有人把他扯到了一个掩体之后,而身前,是凛冽的剑意。他回神看去,秦言一袭灰袍,右手持剑,左手剑指在焦尾的刃面上抹过,像是在低吟咒语一般,压声轻道:“此剑过处,寸草不生。”
焦尾上萦绕着或银白或绯红的光,更有青黑色的气,这是自秦言压制住心魔之后再也没有过的情况,便是那日在“女萝苑”亲耳听到十多年前鲜血淋漓的真相,她也不曾使出这样屠灭一般的剑法。然而今日,在皇宫大内,面对放冷箭的梁上君子,面对手无寸铁的大夏国母,她居然低沉的诅咒,然后便要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招式。然而,那低吟还未完成,陆离手比心快,已然跨出一步,手掌搭在秦言腕子上,同样的低沉:“我不是你的心魔。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心魔。”
这话未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可却是实话。秦言若是半分都不在意,断然不会用这样的大招,违背师傅的赠言,违背自己的原则。秦言眼中的狠戾孤绝渐退,神色清明,已然收回刚刚那孤注一掷斩妖除魔般的剑招,取而代之的是一招“梁间燕呢”,剑影如同纷飞的燕子,挡住那追逐的箭矢。然后,秦言手腕一翻,反拽住陆离,一手挽着漂亮的剑花,一边足尖轻点向后退去。秦言把陆离再一次的拉到掩体之后,南宫锦也已一个侧身翻翻滚过来,与秦言一对眼色,然后,两个人顶着那箭雨居然齐齐飞了出去。蝴蝶刀盘旋如鹰,姿态却同蝴蝶一般美丽。焦尾鹤呖而上,直接冲开琉璃瓦的屋顶,像是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最绚丽的烟花。随着琉璃瓦砸下的,有躲闪不及而被牵连的梁上君子,摔得软绵绵的出了内伤,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软哒哒的哀嚎。“这是……要替我下决心么?”
陆离眼见两人冲出,那箭矢直直追逐他们的身影,但是,却如同猫戏毒蛇,箭矢追不上他们,只在直线跟了一久,在转弯时便无力的落下。这种大场面的意外,自然是把久经朝堂、却从未参与过江湖混战的冯皇后吓了一跳,便是那刹那,有五个房梁上施放冷箭的亲卫也跳了下来,严严实实的把冯皇后护在后头。焦尾冲天而起,像一颗倒飞的流星,然后,落在某一地方,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般,提了一人衣领,快速掠过。而蝴蝶刀,数不清是五把还是七把,只觉得眼花缭乱的,惹得椒房殿的地面插满了箭矢。厚重的大门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人以剑斩开,轰然倒塌。灰衣洒血的秦言扼住赵煦的命脉,一步步走向殿内,声若洪钟:“住手!”
蝴蝶刀盘旋好大一圈,这才乖顺的回到南宫锦手中,一一排好,放了回去。而刚刚还如雨的箭矢,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全都哑然了。地上是痉挛哀嚎的十多具尸体,屋顶上有个很大的破洞,隐隐的还能借着月光看到蛰伏其上的好几个人影。见秦言挟持着赵煦走进,陆离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是立马,他便明了。他走至殿中,看向高高在上的凤座,隔着那五个挡得严严实实的亲卫,道:“好一招黄雀在后啊。”
前面四个全副武装的亲卫稍微侧开一些,果见最后一个人拿着短匕抵在冯皇后颈上。那是亲卫,却不是冯皇后的亲卫,而是东宫的人。赵煦换的不仅仅是毒药和毒箭,还有人手,以及此行的目的:把陆离等人灭口于此,而冯皇后也将早一步死在陆离这些乱臣贼子手中。既除了嫡出的皇兄,又除了一手遮天的皇后,既保住了自己一人之下的太子之位,又保护了社稷的安定祥和。一箭双雕的好计。可偏偏有些人太过渴望亲眼看到结局,便在这生死大戏之间摆了板凳,不妨被秦言一招捉来。之前陆离抬头时,看的的确是他与赵煦的约定;而秦言抬头时,看到的却是借刀杀人的阴谋。等梁上杀气外露时,秦言便已确定,赵煦已然撕毁了与陆离的约定。于是,她杀心一起,便想用最为可怕的招式尽除这忘恩负义的骨肉至亲。被陆离阻拦之后,她便飞身而出,借着“引路蜂”的指引,不费吹灰之力便擒得了赵煦。而这“引路蜂”,亦是赵煦前来见陆离时,她不动声色的抹上的。之前陆离嘲笑秦言关心则乱,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当局者迷?若不是秦言留的这一手,或许今日便着了赵煦的道儿了。冯皇后大约也看出此事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仰天大笑三声之后才道:“好得很,你果然打败了本宫。”
她大概以为赵煦的反水是陆离他们内讧的结果,所以还把这锅扣在陆离身上。而赵煦,居然开始哆嗦起来,面对诘问的人,面对已为刀俎的母后,还有他自己身前闪着幽光的焦尾,抖得越发厉害。陆离静默了片刻,觉得不对,快步走到秦言面前,伸手点上赵煦的穴位,便听赵煦急切的大叫道:“阿大是东夷人!”
陆离向前冲了几步,手臂扬起,只见一条金黄的东西如同巨蟒一般蹿向丹樨,然后,被两个亲卫拦下。眼看冯皇后颈上的匕首便要落下,他下意识的大喊:“娘!”
不知是五把还是七把的蝴蝶刀统统飞了出去,而在那之前的,是一把闪着银白和绯红剑芒的长剑。本是来杀人的,此刻却都在不遗余力的救人。然而,利刃仍是割破了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