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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梦境?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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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熟悉的铃声响彻,原本安静的教室变得嘈杂,少年们踏着欢笑声涌出门去。只有位置靠窗的一个男孩还坐在椅子上磨磨蹭蹭。他将身份证和学生证好好夹进其中一本书里,不准备带走了。他不喜欢上面所写的“左梓枫”这个名字。这不是他的名字。应该的“付屿则”才对。付屿则透过窗子望向大门的方向,黑压压一片全是人,似乎很难挤出去。付屿则并不急,因为门外这成百上千的人中,并没有哪一个是为他而来。等到门外的人散去了大半,付屿则这才从座位上起身。他的步伐平稳而沉重,不像是十三岁该有的。出租车的窗子开着,傍晚的微风灌进来,难得的舒适。付屿则的假期从没有人来接,不过他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最起码在这座城市的某处,有个人在等他。出租车停在清棱高中门前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付亦清的身影穿越人群朝他而来,柔美的夕阳透过树梢洒落下来,在付亦清身上映出点点斑驳。随着树叶由浓密到稀薄,最终初生的新芽再遮不住,整个人都浸在夕阳里,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付亦清拉开车门坐到付屿则旁边,他轻轻将头靠在姐姐肩上,他并不觉得累,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姐姐离他越来越远,只有真正触碰到她才能感觉到心安。“………………”一种没由来的声音传入付屿则的耳朵。像是人声,却又从中分辨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空洞而模糊。但又像是什么人在他耳边,因为他能确定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车一路往郊区开着,付屿则没再听到那个声音。沿途也没有任何异常。他们用着假身份,出租车不能开太近,付屿则只是随意给司机指了一个附近的位置。这里离山脚不远了,山上是付家的祖宅,他们得徒步上去。鬼魂四溢的世界,少不得各种驱邪师。付家镇守一方,声名远扬。付屿则和付亦清,是这个家族的正支血脉,也是正支中仅剩的后人了。踩在山石的阶梯上,付屿则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相比于上次,这次的声音更真实也更清晰了。那的确是人声,是个女人的声音,付屿则似乎在哪听过那个声音。那似乎是一段咒文,付屿则依稀从里面分辨出来一个“鬼”字。他企图寻找那声音的源头,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山上视野不错,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周遭尽是草木,虽然春日里生长葱郁,却也遮挡不了什么。山上没有人,更没有鬼。至于咒文,对驱邪师而言,带有“鬼”字的咒文数不胜数,付屿则暂时也不能分辨出是其中的哪一条。“你怎么了?”

付屿则又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后跟上姐姐的脚步。“没什么。”

周围没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但这并不能使他放下戒备。毫无头绪的诡异比简单明了的危险更加不妙。看着姐姐的背影,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再一次从心头升起。付屿则伸手拉上姐姐的衣袖,他似乎总觉得姐姐会毫无征兆离他而去。老宅华丽庄重,但仿佛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不太相同。因为是门派大家的缘故,老宅的范围不容小觑,人自然也不会太少。可推开紧闭的大门,入眼空空荡荡,陈设草木虽精致如初,却也有种说不出的荒凉之感。付亦清哄他去换制服,叫他换好再来寻自己。她的笑容依旧如往常那般温柔,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就在付屿则被姐姐推进房门的那一刻,声音再次响起了;“以……血……万鬼……飞。”

这一次他一共拼凑出了五个字,也是这五个字让他想到了一个门中禁咒。他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却又不太有希望。反应过来的付屿则本想转身拉住姐姐,却被付亦清强行关在门内。“放心,姐一直在。”

付屿则努力推着门,但他的力气比不过付亦清。直到听到姐姐的安慰,推门的动作才逐渐变轻了。哪怕付屿则平静下来,付亦清还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她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眼眶微微泛红,许久才将抚在门上的手收回去。此事已成定局,分离近在眼前,改变不了的。当付屿则整理好衣袍再出来时,却发现姐姐并不在门外,也不再她自己的房间里。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个活物。那一刻,仿佛整个老宅只剩下他自己,仿佛是他的担忧应验了。慌乱与不安充斥了少年的内心,扰乱他的思绪。他穿梭在长长的甬道上,呼喊着,狂奔着。从卧房到前厅,从前厅到校场,从校场到后院,没有一个人。凸起的石砖使他跌在地上。在他跑完整个老宅之前,先是被自己的内心压垮,不知何去何从。长长的嘶吼和泪水一同倾泻而出。在嘶吼声中,付亦清踏着轻飘飘的脚步从他甬道中的某个门里走出来。洁白的衣襟垂落在付屿则眼前,付亦清似乎对弟弟的崩溃不太满意,冷着脸让他站起来。付屿则起身抱住姐姐,但付亦清却用扇子轻轻推开他,转身离去。付屿则跟随着她的脚步,付亦清带他来到祠堂,跪在祖宗灵前,焚香叩拜。付屿则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贸然开口,只等着姐姐发话。付亦清零零碎碎说了很多,并要求付屿则仔细听。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才勉强记住大半,比如“各家族的集会十年一次”,“不要太信任族人”,“守好正支血脉”,“重用人的血脉别太近”,“掌门不好做事事需留心”之类的。付亦清念叨完了,不知从哪取了件和自己相同制式的外袍来给付屿则披上,又将自己腰间的掌门令牌解下来挂在他腰上。这行为让付屿则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但依旧不是特别明了。付亦清伸手摸摸他的头,又最后叮嘱了一遍,叫他做个好掌门。话音落地,鲜血从付亦清手腕渗出来,浸透她的衣袖,滴落在付屿则肩上。他抓起姐姐的手,掀开那一层紧裹的袖子,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划出了很深的伤口。也是此刻,付屿则脑海中的声音终于变得很近很清晰。那时姐姐的声音,那是门中的禁咒:“以鲜血为引,咒万鬼灰飞。”

他记起来了,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付屿则的眼神从原本的不解变为震惊,又从震惊转到恐惧。身侧风光顷刻碎尽,黑暗中无名风起,吹动衣襟。姐姐的手从他手中抽离,欲随风而去。付屿则在黑暗中追逐,呼啸的风将他的声音吞噬。他奋力伸出双手想要留住姐姐,可最终却也只抓住一缕染血的衣带。付屿则跪坐在地上,死死抓着衣带,任由绝望和无助将他吞噬。少年在夜色中惊醒,衣袖早已被泪水浸透。付屿则原只是抵不住困意在桌上睡去,方才种种不过是个梦罢了。梦里的场景就只可能存在于梦里。因为……梦里的那座山,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没什么人生活了。梦里的那个人,也已经在十几个小时前离他而去了……窗外寒风凛冽,春天也只停留在梦中。桌上摆了两块玉制的令牌,完整的那块属于付家掌门,是他昨日新得的。另一块早已碎得不成样子,付屿则企图将它拼凑起来,却也只勉强拼成了一半,另一半还散落着。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是天还亮着的时候。他本该在学校上课的,但却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传言。关于“清棱挺不过去了”。他听人讲,清棱似乎是在今天午后紧急通知停课的,现在似乎正在临时将学生疏散。封闭的学校了解不到太多外界的信息,大多都是从老师的谈话中偷听来的。这传闻真假与否尚无定论。学校留出的晚餐时间早,冬日里也就四点多而已。付屿则趁着这个时间到宿舍收拾了各类法器,又溜进老师的办公室将手机偷出来,疯狂地拨着姐姐的号码,但怎么都打不通。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清棱真的出事了。有人在群里发布了召集数十位驱邪师的信息,位置正是清棱。看样子状况很差。付屿则不理解。他们所召集到的驱邪师多是散修,连付家旁支的人都少有。而他的姐姐,付家的掌门人,怎么可能放任清棱沦落到这种地步。或者,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恶灵,才能让姐姐都没有完美解决的信心。他在楼里狂奔,内心计算着溜出学校的路线。各色声音顺着耳畔的风传入他的耳朵,依稀能分辨出“乱葬岗”、“邪性”、“焚烧”之类的字眼。一个书包被从围墙内扔出来,里面装满了各色法器,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惊动了在附近巡查的老师。少年爬上围墙,老师也刚好赶来。那一刻,坐在墙头的少年和站在墙外的男人面面相觑,仿佛连空气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付屿则平日里是很守校规的,但此刻他顾不得许多了。比起姐姐,校规不算什么。对方看上去四十多岁,付屿则依稀记得,那是个文化课老师。他猛地从墙上跳下来,趁着对方反应的空档,抓起书包就往反方向跑。付屿则小时候住在祖宅,整日玩乐训练在山中,步伐和体力都远超于旁人。他一头扎进出租车里,催促着司机离开,而那位老师也再没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付屿则远去。在确定他已经看不到后,才后退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小袋子。那时在付屿则捡包时,从侧兜里掉出来的。小袋子里是两个证件,一张是“左梓枫”的学生证,另一张则是付屿则的驱邪证。相同的面孔,不同的姓名。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不曾有备注的外地号码,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他去了。”

冬日里白天短,他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司机拒绝开到门口,只把他放在半条街外的地方,剩下的路程则需要他自己徒步过去。毕竟清棱围墙上那道冲破云霄的结界,哪怕是不会驱邪的人也看得到。清棱是高中,又是女校,付屿则想混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门口特地有请驱邪师镇守着,也是在这时候,付屿则才发现自己的证件不知遗失在何处。原本想用令牌请对方通融,但不看还好些,对方看过之后却更加坚定了,说什么都不让他进。付屿则当然不知道,他们都接到了付亦清的指示。正门看来是行不通了,付屿则绕着清棱的栅栏,企图找到另一个入口,但这怎么可能呢,结界通天,本无缺口,大门的位置还是为了疏散学生特设的,要比寻常结界更耗费时力。除非他能在地底挖个洞。付屿则坐到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内心是无限的焦灼。此刻一个男人由他身后走过,轻轻扯住他的外套将他拉起。付屿则不明所以,就那么被男人拉着。对方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二人一路往北,走了很远。男人带他绕到一条巷子,巷子没有灯,昏暗得很。他的手悄悄伸向口袋,握住里面那把利刃。巷子的尽头是间老铺子,看起来废弃很久了。那人带他绕到后院,停在一道落锁的门前。门后似乎是一间仓库,站在后院朝仓库的方向望去,越过矮小的屋顶,清棱的结界仿佛近在咫尺。仓库的大门是木质的,年久失修,打开时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刺耳声响。里面空空荡荡,手电筒扫过去,除了正中央地板上的活板门外就只有满地积年灰尘而已。“你我并不相识,你为何帮我。”

那人并不答他,只说:“这是目前为止你唯一有希望进得去的方式。再犹豫,恐怕就来不及了。只是,我也不能白白助你。”

他伸出手,朝付屿则暗示着。付屿则犹豫着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红票。不等付屿则做出决断,对方便伸手抽走他手中的钞票,随后轻轻将他推进仓库。锁链的碰撞声从外面传来,那扇门又被重新锁上。付屿则绕着墙壁一一查看,的确没有其他的出口了。那人知道他想要进去,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恐怕就来不及了”,付屿则始终想不通。对方不像是为了那二百块钱来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帮他。或者说,他以为对方是在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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