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走出十几步,便来到一处豪华酒楼前,酒楼额匾上抒写着“琼楼”两个金漆大字,遒劲有力。“琼楼?!你竟然带我来这里吃饭,你小子是发达了吗?”
宁采臣惊讶不已,这琼楼可是销金窟,不是城中巨富谁敢来这儿吃饭。“我一个齐家庶子,怎么可能发达?走吧!不是我请,是另有其人。”
齐少棠使劲拉起宁采臣,往门里面走。“切,你这个小气鬼。”
人与人的气场很奇怪,一向谦恭有礼的宁采臣,每当与齐少棠在一起时,就会变得随便不正经起来。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进了一个大厅,红色的布幔,红色的灯笼,红色的花朵。这里摆着五六桌,大多数桌上已坐满了人,而且看上去都很面熟——都是白马书院里的同窗。在齐少棠的拉扯下,两人在最靠近门的桌前坐下,这个桌上的都是布衣布冠的打扮,衣着打扮明显要逊于其它桌。其它桌上的书生们穿得都较为华丽,最次也是丝绸长袍,没有一个布衣打扮的。宁采臣往高台望去,就见一个人站在高台上,身穿红袍,头戴红冠,身旁围着一圈衣着华丽的书生,再看穿红袍的那人的脸,却是有些熟悉的,再仔细辨认了一番,心中一惊——怎么是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蛋!这不会是他家的宴会吧?“早知道是这小子的宴会,我才不跟你进来哩。”
“好歹是同窗,人家升入龙虎学院,你来庆祝一下,也没什么吗?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的。”
高台之上,身着红袍的蒋庆才,满面春风,“感谢诸位同窗的赏光,今日是我为诸位同窗专门举办的升学宴,请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客气。”
红袍青年的话一说完,大厅里立即掌声雷动——对于今年长宁城唯一一个入围龙虎学院的学子,谁敢不给面子,从龙虎学院出来的,可都要是去京中做大官的。掌声过后,便是一大堆的奉承之声。“蒋兄实乃文曲下凡,非吾等所及啊!”
“蒋兄高才,雄文四海皆惊,未来文坛,必有蒋兄一席。”
……“哈哈哈,那些平日嘲笑我文章一无是处的家伙,是不是不服啊?哈哈,我蒋庆才平日虽文才不显,但一到考场便文思泉涌,哈哈哈,不服也不行。”
听着这些赞美之词,红袍青年蒋庆才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在家族长辈们面前他或许还要夹起尾巴做人,装出谦逊有礼的模样,但在这群同窗面前,他实在无心表演。身旁的一名华服书生立即附和道,“蒋兄实为大隐之才,平日声名不显,到关键时刻方显真才,这不比那些平日里心喜好卖弄酸文的秀才强上百倍吗?”
另一名华服书生也接腔道,“可不是嘛,我们蒋大公子,怎么是那些酸腐书呆子可比。”
二人一唱一和说到这里时,蒋庆才及其它华服书生都向宁采臣所在的这一桌子看过来。随即人群里发出“哈哈哈哈”的嘲笑声。直到此时,坐在最靠门这一桌的书生们才明白了蒋庆才邀请他们前来的意图——不过是彰显自己的优越感而已,哪里是什么出于“同窗情谊”,蒋庆才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成功让更多人来对比而已。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在场的书生一个个涨红了脸,但却没有一个敢翻脸,也都学着别人的样子举卢了酒杯,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高台之上,蒋庆才有意无意地望向这一桌,脸上是张狂的笑容——你们几个穷酸会写几句酸文又怎么样?结果还不是只有本公子进入了龙虎学院,你们一个个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种感觉真爽啊。宁采臣这一桌有人小声质疑道,“庆才平日功课平平常常,怎么这次考得如此之好。”
“他这次应试的文章我看了,写的是六国破灭之道,观点新颖,辞藻华丽,论证有力,实乃不似他平时的手笔啊。”
齐少棠小声说道,“这一不奇怪,考场文曲附体,佳作天成,也是曾经有过的事。”
“屁啊,我听说啊,他家养小鬼,盗别人的文,才写了出来,就凭他一个狗屁不通,就是文曲星附体,他也接不住。”
“嘘,你们小声点,让人听见就不妙了。”
齐少棠小声提醒。宁采臣对别人的话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呆愣愣地坐着,也无心吃菜喝酒,心里一直在记挂着兑换的奖品——如意面具、阴眼神咒、茅山雷符。如意面具,真的可以随心意改变面容吗?那要变成谁的面容呢?阴眼神咒真的能帮助自己直接看见鬼物吗?那样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用惧怕会有鬼来悄悄害自己了。茅山雷符据说可以破一切阴邪之物,那是不是说什么鬼自己都能搞定了?这样的话再去接受阴间委托,那就安全多了。如果功能与承诺的不符合,那怎么办?可以退货退款吗?万一不准退货退款怎么办?阴蚕蛊在身,就算兰若会强硬地不给退,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啊。就在宁采臣胡乱思考时,大厅外突然传来了大声呵斥的声音。“老太婆,走走走。”
“今天是蒋公子开宴,要是出了乱子,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很明显,这是琼楼伙计的声音。“求求你们放我进去吧,我家大齐是蒋公子同窗,让我进去看看吧,求求你们了。”
这是一个老年妇人的声音,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宁采臣站起身,朝大厅门口看去,就见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婆婆站在门口,正在被两个伙计往外架。这不正是那晚在义坟哭坟的疯老人吗?那天晚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现在的状态似乎好很多,正常了许多。高台上的蒋庆才也目睹了门口这一幕,脸色大变,随即疯了般冲下台,穿过人群,跑到门口,冲那老婆婆吼道,“老家伙,还不给我快滚,要是再来胡搅蛮缠,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婆婆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便被蒋庆才大吼的声音给震住了,半张着盯着蒋庆才。蒋庆才是朝两名伙计吼的,“赶快把这老太婆赶走,要是扰了本公子的兴致,这顿酒席钱你们就别想要了。”
那两名伙计见主人家动了火,手上的动作就变得更加粗暴了起来,架着老太婆走出十来步之后,将老太婆狠狠地往下一摔,便大吼道,“求求你了,快滚吧。”
老婆婆此时才回过神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是那个混蛋养小鬼,夺了我家大齐的文章,还害死了我家大齐,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
老婆婆声音并不大,按常理来说,大厅里的客人应该不能听见,但不知为何,这声音还是在大厅里响起来了,而且这声音似乎还是在大厅的地面上游走,众人循声望去,就发现一只巨大的老鼠在地面上乱窜,那老婆婆的声音,正是从那老鼠身上发出的。大厅里一瞬间便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养鬼夺文,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无风不起浪,难说啊!”
“我就说,一介草包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来!”
……宁采臣此时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也看到了传音的老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哭坟老婆婆的凄惨模样,心中对蒋庆才写出雄文被龙虎学院挑中的事情,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测。大致就是这蒋庆才并非什么文思泉涌,而是养了小鬼,在考场上夺了老婆婆的儿子王大齐写的文章,还将他害死,如此想来,这蒋庆才就是杀人凶手了,夺文还可以理解,还杀人,这也太过份了。宁采臣借口如厕,到了厕所里,关上门,从身上掏出一块白色的面具,往脸上一粘,说也奇怪,这面具一接触到皮肤,便如有了生命一般运动起来,如千万条小虫子蠕动。片刻之后,宁采臣儒雅的面容便消失了,出现了一张毫无特点的脸,让人看一眼转身便遗忘的脸,连带着身上的衣服也改变了颜色。再次回到大厅时,看到蒋庆才站在人群里,面上含笑,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人们看向蒋庆才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怪异起来,那几个捧蒋庆才臭脚的家伙,也不敢再公然拍他的马屁了。听到老鼠的传音,又听到人们风向的转变,蒋庆才此时着实也有些慌了,他虽然一向霸蛮习惯了,但是若真的让龙虎学院的人听到了,那就完蛋了。蒋庆才扯着嗓子喊道,“仙师,仙师,还请相助啊。”
宁采臣就见蒋庆才是盯着高台旁的一道小门喊的,不多时,那道小门打开,就见两个身着彩衣的女子扶着一个矮胖的道士出现。这道士满脸通红,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怀中抱着个人头大的酒葫芦。这个破道士哪里是什么仙师,半点仙家风范也没有啊,说是个老酒鬼老色鬼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