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到访英国公府,前面还是很顺利的,至少当着外面宾客的面,英国公夫妇并未说什么,而是满脸笑意。 尤其是在接收聘礼时,被特意指出官家的赏赐,不仅让在场的宾客羡慕,也让张家涨了不小的颜面。 但私底下,在完成前面的流程后,英国公却也是把李皓叫了去,说道:“你要南下清查盐税的事,官家已经和我说过。 你想着为国效力,我本不应该多说什么的。 可若是你想以此为借口,仗着官家信重,就要慢待我女儿,那可不行。”
李皓赶紧解释道:“您这就冤枉我了,我敢对天起誓,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这次南下巡盐单纯只是因为我去比较合适,而选择这个时间,也只是为了协助大相公们的变革之举。”
“你若真是如此想的,那便好,否则我家也不是谁都能欺上门的。”
教训完后,英国公又说道:“你们的婚期,我家会和你母亲商量,定在你回京之后来办。 既然你们如今已经纳征了,那我们两也算是翁婿,我知道你这次南下,会调遣殿前司人马随同。 安全方面自然没有问题,但有些事情他们去做,未必合适。”
说完,从后院召了一人进来,看着年纪大约有四十五六的样子。 李皓正好奇这是谁,便听英国公介绍道:“这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亲卫,张福。 这次我让他随你一起南下,南边的指挥营中我也有些熟识的人,你要是需要找人来帮忙,可以让张福去找。”
听到这个,李皓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这还没正式成亲,就能享受到老丈人家的福荫了。 当然李皓也能明白,这人八成也是英国公想安插进来在自己身边,探听自己消息的人。 但李皓没打算拒绝,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想瞒的,而且这确实也能帮自己更好的完成差事。 于是便准备感谢,可在如何称呼上犯了难,现在这情况好像还叫英国公就有点不好了,毕竟他刚刚也说了以后就是翁婿。 可直接喊岳丈,是不是显得有点太早了。 如今也没时间让李皓多想,于是干脆厚着脸皮说道:“那我就多谢岳丈相帮,尽早将差事办好。”
结果英国公听到这话,面色一僵,或许是没想到李皓这么突然就改口了,好生打量了李皓两眼。 随后没有说话,便直接离开了,只留下李皓和张福两人。 这时张福上前说道:“小的拜见姑爷,事情国公爷已经和小的说过了,并让小的这一路听您吩咐。”
对于国公府的老人,李皓也不好装大,连忙说道:“您老就客气,你是随着国公爷一路出生入死的人,我哪谈得上吩咐不吩咐的。 只是我确实对地方情况不太熟悉,还得您老多帮帮忙才是。”
张福听后也是客气了两句,便问道:“那我这边具体怎么安排,您要不先给定下。”
李皓说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具体我是这么想的。 这次南下,我身边肯定引人注目,查探消息恐多有不便。 所以我想让您先行一步,直接到扬州去,就在暗处帮我打探一下那里的真实情况,我们直接在扬州会合,您老看如何。”
张福一口答应下来:“那就照姑爷说的办,小的明日便先提前前往扬州。 等姑爷到了扬州之后,我在想办法与您联系。”
李皓一番道谢后,便先离开返回了前厅。 等李皓走后,英国公却又出现在了屋里,对张福问道:“和他说过话后,你看他这个人如何?”
张福说道:“从刚刚的谈话中,能看出咱们这位新姑爷,心思还算巧妙,不是寻常庸碌之人。 而且从言语中待人也算和善,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与咱们家姑娘勉强也算是般配。”
英国公沉默了下,说道:“日久见人心,这次南下,你就在旁边帮着我看着他。 若是真有什么问题,这么长时间总能显露出来,到时你且先记下,回来与我说。”
交代完后,英国公便让他下去准备,好能按时动身。 等李皓回了前厅之时,这边宾客接待的也差不多了,等到卫氏从后院出来,李皓一家便返回了自家府邸。 不过在马车上,李皓看着卫氏脸色一路都不好看,还以为是在英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便示意询问李健。 可李健也是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最后李皓他们进了府里,到内院坐下之后,卫氏对李皓说道:“你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今天英国公夫人把我拉到里屋说话。 言辞之间颇有委屈,说是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两家沟通的也算舒畅,本来已经都要确定日子了。 结果你这突然就要离开,把婚事给搁置下去,她问是不是咱们家觉得他们家做的哪里不好。 还说此次他们家肯定会给姑娘添上多多的嫁妆,希望咱们不要慢待他们的女儿,通篇没说咱们家坏话,却把我给臊的不行。 最后还是他们家姑娘帮着你说了几句话,我这面上才过得去。”
李皓回道:“英国公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宠爱有加,母亲也别太在意了。 不过听母亲这么说,这个张桂芬倒是通情达理,想来等她进了家门,母亲与她也能说得来。 其实今日英国公也找到我,问了这事,但等我说明情况,他也没有为难我的意思,反而还派了心腹之人随我一同南下帮忙呢。”
李建听后,边看来安抚卫氏:“对啊,你看这就说明英国公还都是认同这事的,如今无非只是英国公夫人爱女心切,有些许牢骚。 这也很正常,日后你多去英国公府走动一下,把事情说开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卫氏便没在说什么。 于是接下来,李皓便回到院子里开始准备出行的事,毕竟这次出行时间不短,要带的东西还真不少。 不好还好这次不是行军打仗,所以李皓便把符登也给带上,让他来给自己收拾。 另外李皓要带的还有漕帮众人,毕竟他们都是靠着水运而生,私盐运输的活计他们也是干过的。 只不过干私盐买卖的,不是石头兄嫂的这一波人,否则这次清缴私盐估计也就更顺利了。 这次带着漕帮的人,就是要借他们的路子打探消息,顺便看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漕帮里的害群之马给清除掉,方便日后好能掌控。 当然李皓也没让他们都一起行动,而是在挑选好了人选之后,留下一人方便联系,其他人都先行南下。 就在扬州等着自己召唤,这部分人就和张福一样,被留做后手。 等到初四这天,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行程,李皓率着一众人马踏上了南下巡盐之旅。 这巡盐的第一站便是李皓的家乡扬州,当然选择这个目的地的原因不是李皓想回家乡显摆。 而是如今天下的盐,主要就分为解盐、井盐和海盐。 其中解盐出产于河东路,主要供给于河南、河北、曹、濮以西,秦风以东的区域; 井盐出产于成都府路附近,供给于益州、梓州、利州、蘷州四路。 剩下的就是两淮出产的海盐,供给于全国其他地区。 所以很明显的,就是两淮的海盐和解州的池盐在全国占比最大,两个合起来基本上就占了大宋七成的食盐产量, 这七成之中,江淮又占了四成以上,等于清理了两淮的盐税,便相当于厘清了全国近一半的盐税。 当然说是两淮盐场,可实际上盐场全在淮南东路上,毕竟淮南西路是后世的安徽中部,湖北东北部以及河南东南部,那地方都是内陆地带,不是食盐的产区。 而盐商就更不用提了,这个时代后世鼎鼎有名的徽商都没正式崛起。 这两淮盐场就分布在淮南西路的通州(南通)、楚州(淮安)、泰州、海州(连云港)、涟水军(涟水)下辖盐场二十三个,一年产量可达三千三百多万公斤。 也因此,贩售淮盐的大盐商基本就集中在淮南西路的首府扬州,这便是李皓首先便要赶来扬州的原因。 当然除此之外,衣锦还乡也是一个目的,毕竟扬州也是李皓的基本盘。 李皓家在扬州的宅子,都还是买的盐商家的。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李皓的合作伙伴程始,这些年靠着香皂和肥皂的生意,可是挣的盆满钵满,在扬州商界的名头不小。 尤其是在这两年,借着李皓加官进爵的势头,凭借这层关系,在其他方面也是有所收获。 当然程始做的也是有分寸的,所以李皓才一直没有说什么。 不过,他既然借了李皓的光,那到了如今,也该是要用到程始的时候了。 正是有这层层的布置,李皓才有信心能把巡盐的差事办好。 当然也有可惜的,这次没把顾廷烨给带来,否则扬州白家本身就是大盐商,有他们领头再来清查就好办的多了。 就在晚上,李皓独自筹划这些的时候,便听到符登来报,说是盛紘找了过来,要商议如何清查盐税的事。 李皓有些好奇,盛纮能有高见,便让他进来了。 李皓问道:“叔父说要商议清查盐税的事,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只听盛紘回道:“朝廷每年流失的盐税之巨,贤侄应该是很清楚的。 那么多的盐若是没有官面上的支持,是绝对做不到的。 两淮盐商虽多在扬州,但实际牵连的却远不止扬州官员。 此事在汴京就涉及到的盐铁司、发运司、榷货务,在地方上又涉及到转运司及各地的地方官员,这趟事情可不好查。”
李皓知道盛紘肯定不会无的放矢,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便问道:“汴京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只要我们这边拿了证据,两位大相公和欧阳大学士在汴京就会直接拿人,绝不姑息。 至于扬州这边,叔父方面在这任过几年通叛,不知可有什么要教我的。”
盛紘说道:“我原先在扬州做通判的时候,其实大致也听过一些这方面的传闻。 两淮这边私盐的口子,主要是三个方面。 一个是盐场,一个是运输,一个是盐引,其中运输的问题就出自转运司中,这也是当初我在汴京中为何提醒你的原因。”
听到这话,李皓正好问道:“请叔父明言,这转运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紘解释道:“我曾有听闻,其实从盐场运出的盐,在开始转运之前,便会被人扣下一部分直接交给商人出售。”
李皓疑惑道:“这不对吧,这个盐在运输之前肯定也是有称重的,扣下一部分这重量不对吧。”
盛纮听后又接着解释道:“对吧,重量不对怎么呢,那就往里面加东西呗。 于是便有人负责在食盐中掺杂泥沙等杂质,以确保重量无误。 这中间从通州、泰州、楚州的盐场把盐运至真州,再从真州运至江、浙、荆、湖等地,这一路上的纲吏舟卒,想从中插手的话,机会太多了。”
听到这里,李皓疑惑道:“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难道就没人去管吗?”
盛纮说道:“想管的人没权管,有权管的不想管,你让谁去管。 而且真想管,你也得有证据才行,这事都是在水面上发生的,这证据可不好找。 就算是你麾下的殿前司人马,比地方上运盐的厢军要强,可到了水面上还能不能发挥作用。 要知道真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直接把船给沉了,报个触礁的损耗,这证据可就没了。”
听到这里,李皓已经相信盛紘说的大概是实情了,可这样一来,真查到颜复父亲头上,自己要如何去应对颜复呢。 一时间李皓没有想出答案,便暂时不想了。 又接着问道:“那除了转运司这边,盐引发放和盐场的问题,您清不清楚。”
盛紘回道:“这两个我接触不错,具体情况便不太清楚。 但盐场我是去看过的,那里面的情形实在不好,等你亲自去看过就知道了。 在那种情况下,盐户联合起来私自藏盐,转卖给私盐贩子是绝对可能发生的。”
听到这里,李皓也明白,今天盛纮这次来,就是具体和自己解释颜复的事情,免得心生芥蒂。 而后两人又讨论下问题,便各自散去休息了。 之后每天,李皓只有有空便组织众人商量,用什么方式清一下更为有效。 最后倒是也商量出了几套方案,但最终还是得到了地方,在见招拆招。 不用再商议事情,这剩下的路程便过的极为悠闲,晃晃悠悠的过了半个月,一行人终于到扬州城外。 这还没进城便发现,在城外已经站了一排的官员了,远远的看不清样貌。 光看衣服便能看出,这里面不光是有扬州本地官员,只怕是转运司的官员都从楚州过来了。 于是李皓顿时明白,自己怕是一早就被人给盯上了,这一路的行程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果然,等李皓他们慢慢走近,那群官员便直接迎了出来。 其中,为首之人就是现任淮南西路转运使王佑乾,也是李皓这次下来明面上最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