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巧玲与女儿聂小云在医院楼道,接近丈夫ICU病房处,熬到半夜,迷迷离离地望着星空点点,灯昏晃晃,仍没等到医生叫唤家属。吴巧玲眼涩心灼挂念儿子安危,于是对斜斜靠在墙壁上没精打采的女儿道:“小云,你先靠在墙上睡会儿,娘盯看着,明早你去一趟派出所,好好打听打听你弟弟的情况,看事情究竟到了什么份儿上。实在不行,我去找找你爹从前的几个老部下再想想办法,总不能让成远年纪轻轻就毁在了这事上去坐牢吧!呜呜呜。。。”
聂小云又一次在这暗夜里听到了母亲悲凉无助的哭泣声,心中莫名一阵绞痛,倒靠在墙上无力地渐渐瘫坐在了水泥地上,落泪不止,自悔道:“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造成的,害了爸爸也误了弟弟!让您这么大年龄了,还受到如此煎熬!如果这一切往后无法挽回的话!女儿一定去死!去赎这份罪!”
吴巧玲闻语心中猛然一惊,瞬间明白女儿白日以及刚才殷殷劝慰自己多多饮食的言语康健,只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为自己打气,不让自己倒下而已!相反她心灵脆弱地可能早已千苍百孔,不堪一击!情急中立时注了泪,叫喊吼道:“你嘴里胡说些什么!你是聂家的孩子!聂家老小为你办的每一件事都是应该的!你要做的!是不断地强大自己!与邪魔顽抗斗争到底!莫再说这些丧斗志,长他人志气的懦弱话语!”
聂小云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下扑到了母亲怀里,万般委屈地哽咽喃喃抽泣不休,声音愈来愈低,最后竟赖赖依依地在母亲怀中睡着了。也许生活纵有千般风浪,万般险阻坎坷不如意,那个苍老已不复当年的母亲怀抱却还是从前那么无可替代地温馨让人感到安逸,这里自始至终从来波澜不惊,只有静谧的鸟语花香和潺潺不尽的慈爱小溪不停地流淌回旋在幸福的港湾。吴巧玲怀中柔柔地抱着怜怜楚楚的女儿,轻轻地踏着节奏,拍打抚慰着生活又一次对女儿的委屈和不公,伤神地透过医院的窗户,迷茫地瞅着远方的星空闪闪烁烁,望啊望,不知那一颗闪亮夺目,是传说中猎户座下的福星,急不可待地欲要为怀中的宝贝女儿,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丈夫,深陷囹圄的儿子祈福,拜求之心是那么地强烈,直要将一颗赤心掏出来让苍天审查自己的无比虔诚和笃信,她不奢求荣达显贵,她不要金玉满堂,只要眼前这一切动荡不安的潮水撤去,回到从前宁静平凡的生活便好!仅此而已!她找啊找,寻啊寻,一会儿眼前突觉一阵晃晃迷乱闪烁不定,惊诧似有一团人影无声无息地向自己这边飘至,近身来,吴巧玲立时被吓了个半死,只见一个十分臃肿的男子全身披着白衣,脚蹬惨惨发亮的白鞋,森森地不知怎么就定在了距离自己一米处不动了,冷笑哑着嗓子呵斥道:“吴巧玲!你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我一死,果然你又和从前的相好鬼混在了一起!看来我从前用皮鞭抽你一点儿也没错呀!你终究是贼心不死!我就说嘛!我都死了这么久了,你竟然不来给我烧一分纸钱!原来是忙着和你那野汉子过好日子哩!这些话先不提,我就问你一句:我女儿怎就被你害成了这样!你对得起我吗?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么?!”
吴巧玲大惊失色,渐渐认出来者正是从前将自己折磨地生不如死的鬼丈夫。也许是白日受的恶气一直在胸中无一个发泄处,女儿的不省心和糊涂让她气愤,焦头烂额,却还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去指责她!怕她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突见一个没眼力界的找茬送上门来,内心的狂澜瞬间汹涌澎湃无法控制起来,大吼道:“姓张的!你当人的时候,尽过一天为人父,为人丈夫的职责吗?懒汉一个!吃喝玩乐!烂赌!耍玩女人!你娘生你的时候,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坑祖坑妻坑子女,伤人伤己伤天害理的祸害坏胚子!不知她会不会好心地留你一条小命儿让你做个人!你早早将自己的精气耗干享受完了!你倒还有理?可怜了不成?我给女儿找的这个爹纵使再不好,也比你强上千倍万倍!就一点,他能将自己手里仅有的一个馒头大方地分我娘家父母一半,这份儿孝心你就办不到!他能在我胡搅蛮缠的时候低头向我认错,换着法子哄我开心!不让我怄气,你就做不到!他能将一个不是亲生的看得比亲生的还重要,你更做不到!你什么都做不到!怎么有脸还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谁给你的勇气?!”
“我不跟你说,我说不过你!总之你要好好对女儿,她是我唯一的骨血!好吗?”
吴巧玲突见亡夫声音低缓了下来,态度多有商榷口气,似对从前的荒唐和自私有了几分懊悔,心也随之一下子软了下来,眼泪不由得一个劲儿往外溢,感叹道:“现如今的男人有几个义士担当,所作所为多半寒了天下养女儿人的心,有一天自己有了小棉袄,又疼爱倍加,待到女儿出嫁又泪流满面,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冰冷无情折腾媳妇娘家人的!如今的有些女孩子也都不知怎么了,那么地虚荣和浮夸,一辈子的清誉名节全不当一回事!随随便便任性难言!岂不知那可是女人一生的福祸呀!三五次,七八回,生活赤裸裸的残忍摆在眼前,震撼着她们的耳膜,冲击着她们的视觉,可她们仍然熟视无睹,觉得那只是别人世界的离奇曲折不如意,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傻乎乎地将爱情和欲望混为一谈!她们又自以为是地总觉得我们都老了!小云从小就离了你,我只怕她少了爱,缺了关怀,于是多给了她些,不想这溺爱如绵刀害人不浅的事例真切地又再一次重演在了我们身上!女人啊,多么需要包容和怜惜的物种,一步走错,想要重新回头再次来过,不知又要背负上多少的伤痕累累和难言的辛楚!像我这样有运气被命运眷顾的人,恐是少之又少吧!。。。”
“娘,你又在说胡话了,莫怕!莫怕!弟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哦?!”
吴巧玲瞬间从梦中醒转过来,看见女儿正在自己身后拥抱着自己,以防自己跌到,想必刚才自己真得睡着了。望着窗外天已大亮,一时又想起儿子聂成远来,不知他昨夜是怎么度过的,被褥单薄是否,夜间有无蚊虫叮咬,饭食又合不合胃口?愈思心愈痛,于是对小云急急复道:“你快去警局好好打听问问,成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一定不能有事!他可是我们聂家唯一的希望呀!”
吴巧玲语出,突有些后悔自己言辞的犀利不当,怕会刺伤到小云,见小云面上并无异样,方才放心。聂小云叮嘱母亲几句,正要动身,突见楼道对面阴阴走来一人,她不由得全身猛一哆嗦,头皮无端一紧,刚才给母亲鼓舞的勇气和力量瞬间没了踪影,低头怯怯地故作不看那人。可那人却笑眯眯地一步步向她走来,不错,他正是皮楠。吴巧玲仰头突见皮楠来到,瞬间大怒:“你又来干什么?阴魂不散的!再敢胡来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皮楠不急不慢地双手插兜,笑道:“别动那么大的火嘛!丈母娘!有话。。。”
“谁是你丈母娘?!狗日的满嘴喷粪的家伙!再不滚可别怪我骂娘了!”
没等皮楠软语话完,吴巧玲雷语轰然炸到。皮楠闻语猛地双目火燃,怒气冲天:看来对面这泼妇高看自己地很哪!我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还真以为我涵养太好!吃硬不吃软,忽冷笑一声,故作理屈,商榷一般道:“您女儿和我相好的视频您要不要看?要不要给她单位来个群演?要不要让街坊邻居,尤其是那些没事干平日里喜欢嚼舌根子的,详详细细地告诉她们,你女儿是如何怀上我皮家种的?!嘿!说话呀!说话呀!你不是很喜欢教训人吗?!”
皮楠突然变得声嘶力竭,怒不可遏,步步逼近!吴巧玲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不断颤抖,不愿这等污言秽语听到半个字,泪流满面,瞬间身子惶惶直欲倾倒!可面前这个疯子似乎不知廉耻地引以为傲,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聂小云见母亲瞬间如被雷电击中,哆嗦狼狈缩成一团,再无斗志,“嗷嗷”地干呕喘气不接只差吐血殒命当场,立时五脏如焚,暴怒道:“姓皮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到底要怎样!才可放过我一家人!”
皮楠欣慰一笑,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温柔道:“我想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都有我孩子了,还搞那么多繁文缛节干什么?今日你我就去登记吧,省得你日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一则行动不方便,二则别人问起个缘故来你又不好对人讲说,你觉得呢?另外,你弟弟的事情还要看我个态度好赖!若我一时心情太差,不依不饶地追究起来,告他个故意致人伤残,让他吃上个七八年牢饭也是不无可能的!”
聂小云泪流满面地边听边边觉得事态已然一发不可收拾,不由自主往怯怯后退,她虽貌若天仙,此时此刻却着实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拯救这一切的一切,一步步跌入无法自拔毫不见底的深渊。“你胡说!我儿是正当防卫!他会无罪释放的!你个人渣!休再来恐吓我们母女!”
“拜托!老有理!当时监控录像可清清楚楚显示的是你儿子先动的手呀!那叫个什么正当防卫哪?!我手下二位颅脑受伤严重,有医院诊断证明为佐,算不算二级伤残?您还真敢讲呀?!”
吴巧玲嘴上不服,故作镇静,脑海中的思绪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一遍遍回忆昨日斗战场景,一次次肯定的确是儿子先动的手,突觉心中猛一阵抽搐,立时全身软瘫,再没了反抗之力,侧过脸泪水滴滴答答默默滑落而下。聂小云见母亲突然哑语失魂落魄至极,呆傻落寞摇摇晃晃欲倒,忙扑上去一把泣一把泪地安慰劝说莫要动气,可话语中皆是软弱无力,模棱两可之语,于是无论怎样好说歹说,母亲仍是神智昏昏,落泪不止!好似并未听到她的只言半语一般。聂小云苦苦劝母无果,失神落魄滴泪不止,只觉心头刀刺针扎痛到了无法忍受,一想到全家人皆因自己受累遭难如此惨烈悲情,无尽懊悔自责,死的心都有了,好似千斤巨石强压一根儿细木,细木柔弱苦苦支撑,忽又遭风雨人推,眼看着木断石落,聂小云心中突“轰”地一声巨响,曾经一次次幻想奢望冲出雾霾的强烈念头瞬间被猛烈地外力击碎打烂,转头对身后那个蓄谋已久,早已虎视眈眈狩猎的男人狠狠道:“我答应你!你能放我弟弟回家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种比较严重的打架斗殴即使对方不再追究,至少也得拘上个15日吧!”
“好!那咱们走吧!立刻就走!”
聂小云发狠的嗓音带着怒吼,她决绝地要为自己曾经的错误买单。人生啊,千万种抉择其中有一样不能含糊其辞,可恰恰就是这一抹,鲜丽光亮,诱人惑媚,或者看起来没有其二的别无选择,这种恰如其分的安排,看似天作之合,多少人曾为之疯狂如痴如醉,可又有多少人亦为曾经的决绝留下了悔恨无助的泪。“不!小云!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女人走错一步一辈子就完了!你和成远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不能为了保全他,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呀!你快过来!快活来!听话!听话!”
吴巧玲双眼急地立时就要跌出血来,可双腿不争气竟在此时突然酸麻不能动弹,否则早已扑上去将女儿一把拉回至人间暖阳处。聂小云闻语再也绷不住内心悲伤的堤坝,大哭泪如雨下,一步步哽咽退后:“娘!我长大了!再也不是您怀中的乖宝宝了!我终有一天会嫁人离您而去。这一天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真实,定是百花簇拥,白鸟齐鸣,华贵雍容,人山人海,却从未想到是今日这般困顿模样,竟会坑害了全家。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错了便错了!如今却又还能怎样!等弟弟回来,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我欠家里太多了!”
聂小云凄凄洒泪一路决绝愤然而去,身后母亲的哭喊绝望之声渐渐不清,久久在耳边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