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吴良辅跪在廊檐下,以身躯挡住福临去路,苦口婆心劝说着,“皇上,别去了。人都已经死了,再去,也是徒增伤感……”“吴良辅,让路!再不让开,别怪朕要了你这狗奴才的脑袋……”福临怒视着吴良辅,沉声历喝。见吴良辅不让路,一脚踹过去,吴良辅摔了一个仰八叉。他连滚带爬起来,继续挡在福临面前,苦苦哀求,“皇上,明府真去不得。满地死尸,血流成河。明小姐悬梁而死,相貌变得极为恐怖。您见了,怕是会做噩梦的……”“狗奴才,反了你了。”
福临那亮如星辰的眸子,此时染上了一抹血红色。暴怒之下,如同困兽一般。一脚把吴良辅踹下丹陛,疾步走向乾清门。一直在茶水房张望的如春与青草,见吴良辅摔下来,急忙奔过去,搀扶。初到乾清宫的明月,目光追随着福临那倔强的身影,她就这样怔怔地盯着福临,那清纯的眸子里,全是难以置信之色。屁股差点摔成两半的吴良辅,由着如春青草扶他起来。用手抹一把嘴角渗出的血迹,扫一眼失态的明月,低声警醒,“小明子,呆愣着干什么?赶紧,跟着皇上,随驾伺候……哎哟……哎哟……”“嗻——”明月接触到吴良辅警告的目光,急忙敛起满腹心事儿,重新换上一个内监该有的小心谨慎,低眉顺眼去追福临。“太后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乾清门外响起。明月听闻太后凤驾到,与其他宫人一起跪倒在原地。在苏麻搀扶下,布木布泰款步下了软轿,进了乾清门,挡住福临去路。眉头轻蹙,沉声询问,“福临,你又闹什么呀?”
“朕要去明府走一趟——”福临见了太后,连礼都懒得施。他就这样倔强地瞪视着布木布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全是怨愤与憎恨。布木布泰看着如此叛逆的福临,心里五味陈杂。她既受不了福临这种目光,又心疼满怀愤怒悲伤的他。是以,话出口,竟然没有半点戾气,“福临,那汉女已死,你再去明府,也无济于事。听额娘的话,别闹了。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对你没好处……”“太后既已把她指给博果尔,为什么还要杀她全家?”
福临的眼眸里,似能喷出火来,“既是朕害了她,朕自当去送她最后一程……”“福临——”“让开,别拦着朕。否则,别怪朕六亲不认……”此刻的福临,早已经万念俱灰。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与明月一起死了算了。布木布泰闻言,气得花枝乱颤。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福临,“皇上,哀家可是你亲额娘。皇上说这这种话时,皇上可曾考虑过哀家的感受?”
“太后只顾自己感受,可曾考虑过朕的感受?可曾考虑过明月一家人的感受?难道说,就太后一人会伤心难过,其他人都没有心?”
布木布泰闻言,难过地闭上了眼眸。福临这番话,让她心疼又无语至极。福临越过布木布泰,走出乾清门,厉声吩咐,“准备轿撵,起驾明府……”内监们面面相觑,竟都没人敢执行命令。福临见状,内心的失意更加浓郁。不怒,反而哈哈狂笑起来。笑毕,不等轿撵伺候,一个人步行走向太和殿。那挺拔瘦峭僵硬的背影,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寥落。吴良辅一见,急忙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喊,“皇上,皇上——”“摄政王驾到——”威风凛凛的仪仗,挡住了福临去路。多尔衮从轿撵上下来,径直走到福临面前。他微微蹙眉,敛气沉声,“皇上,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福临扫了一眼摄政王的仪仗队,再想想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的处境,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在摄政王眼里,朕这大清皇帝不过是个戏子。朕的所作所为,原来都只是唱戏!”
“难得啊,竟然还知道自己是大清皇帝?可你扪心自问,你做的那件事儿,象是大清皇帝所为?为了一个汉女,忤逆太后,闹绝食!如今,又要去祭拜乱臣贼子……”“一介言官,既无实权,又无兵力,谈何谋逆?”
福临冷笑,与多尔衮怒目相视,“你们玩的那些伎俩,别以为,朕不知道。摄政王想让明朗一家死,可以给他按各种罪名……”尾随而至的布木布泰,见福临与多尔衮闹得脸红脖子粗,心下着急,只好出言想劝,“福临,不许对皇父无礼!”
看看多尔衮,“十四爷,有话好好说。福临还小,十四爷别跟他较真……”多尔衮笑了,笑得极其狂妄。片刻后,才收起了笑,微微敛起眼眸,“苏克萨哈刚来武英殿回禀,天地会匪首陈近南也搅了进来。若明朗与乱党没有勾结,陈近南怎会现身明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若不信,可招苏克萨哈询问详情。他抓了一个天地会的活口,估计这会子,正在审讯呢!”
“朕怎么知道,那活口不是摄政王诬陷明朗的伪证?”
“皇上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明朗是乱臣贼子的事实。”
多尔衮冷笑一声,恐吓,“皇上若不顾大清脸面,执意去祭拜那个乱臣贼子。本王,定会下诏废了你……”愤怒至极的福临,此刻已不顾忌后果。他抽出多尔衮的佩剑,横在自己脖颈上,“谁敢拦朕,朕就死在他面前……”“福临,千万别胡来——”布木布泰见状,吓得脸色都变了。情知福临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刺激他。是以,只能转求多尔衮。她拽着多尔衮的衣袖,红着眼圈,低声哀求,“十四爷,你我都曾青春年少过。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是人生莫大悲哀。汉女既已死,十四爷再也无须担心她会祸乱大清江山。福临想去送那汉女一程,十四爷何不成全他一片痴心?”
多尔衮倪了福临一眼,心里暗骂没出息。他看了看布木布泰,脸显为难之色,“赐死诏书刚下,皇上就亲去明府祭拜。这要传出去,大清颜面何存?”
“微服出宫,总成了吧?”
“太后既如此说,那就如此办吧!”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是人生莫大悲哀。许是这句话说到了多尔衮心坎上,他竟然不忍再阻止福临,而选择了退让。他以复杂的目光看了布木布泰一眼,默默上了轿撵,率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