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子里抽了两根烟,李子轩不得不安慰起老赵。 若是无病呻吟,或是伤春悲秋,那李子轩会找个借口就溜了,反正说到底,也不熟。 但老赵的伤悲是真真切切的,教人无法不动容。 “赵哥,你会不会图像复原?你说阿嫂是主程序,赵哥你以前也做过美工的,你能帮手弄一下吗?我有十几卷录像带,年代比较久,有些发霉了,就是一些舞狮的技术。”
李子轩接过老赵递来的第三根烟,凑过去点着之后,跟他说道,“反正我总得找人弄这事,赵哥你要能帮忙,要不,你弄一下,我给你钱?”
蹲在亭子栏杆上的老赵,一下子激动地跳了下来,紧紧握着李子轩的手。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李子轩就连忙说道:“但我给不了许多的啊赵哥,先说好!”
“要是花超过三千,我不如去佛山清远,找师傅教啊!”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把这工作交给老赵,因为是邻居,人家又这么难,真要做不好了,到时只怕也是不太好说的,交给专业的公司去做,可以放心砍价,做得要不用心,还能随时打12315投诉。 只不过一起抽了几根烟,听着老赵这实实在在的艰辛,就随口这么一提。 但对于老赵来说,这就是雪中送炭:“做!李先生,感谢您!感谢您!”
甚至老赵为了取信李子轩,还提出:“要不这样先给我一段录像带,我先打个样给您?”
毕竟也是当年成功过的人,老赵抹去眼角的泪,聊起来却是不含糊的: “李先生,要是打了样,感觉可以的话,能不能先给我千八蚊?我明天要给小孩交钱。”
他一脸期盼望着李子轩,又说起一些什么“连礼服在一起,好贵!”
“平时都是穿运动服,做那礼服来干什么!”之类的话。 窘迫的腔调,躲闪而疚愧的目光。 在烟头的明灭里,中年男人的无奈显露无遗,让李子轩看着,极是不忍,极是悲怆。 “好,只要打样OK了,我先给赵哥你转两千。”
在顶楼的阳台,窝在藤椅里的殷小妙,用着一个咖啡豆的手磨机,慢慢地转动着。 她是很容易快乐起来的人。 便如现在,在夜幕里,阳台上,听着咖啡豆慢慢被磨碎声音,她便高兴起来,很惬意。 她觉得手磨,会比电动的,更有乐趣。 因为倒的豆不多,李子轩倒垃圾还没回来,她便磨好了,但起身准备去开咖啡机时,却吓了一跳——华灯初上的此时,站起来突然看到,在距离大约四米甚至更近的对面楼,有个一身红裙,长发覆面垂到腰际的女人,就这么直直站在巴掌宽的楼沿上! 殷小妙差点连手里的手磨咖啡机都扔出去。 她哆嗦着后退了两步,就听着那个长发覆面的红裙女人,年轻的声音透着沉重的倦意,幽幽地说道:“觉得我去不了发廊丢人啊?妈的,看你这能的!别装逼好吗?丢人也是我自己的事,别那么没眉眼行不?”
说着那女人伸手扬了扬长发:“上阳台晾个头发,还得受你气?操!”
殷小妙听着,倒就长长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把咖啡粉倒进机子的滤网,按下启动键。 然后她走过去阳台边沿,对着那位女孩说道:“要不要我借你电吹风?”
女孩用力地一撩长发,头往后一甩,那乌黑的长发,在路灯的光照下,如同洗发水的广告,一下子甩到身后,她苍白的鹅蛋脸上,哪怕仅是路灯的光,也有清晰分明的黑眼圈:“别那么浆水好吗?”
她这方言脱口而出,虽然听不懂,但配合着表情,意思是能明白的:是嫌殷小妙啰嗦了。 “你能不能先下来?”
殷小妙虽然也不想理会她,但着她站在阳台边沿,真的感觉很担心。 女孩冷笑了一声:“怎么下?跳下去吗?放心,实在不行我就跳,但他妈的要断气也不是今天!我就偏要撑下去,我就偏不让你们顺眼!”
她说着,伸手抿了抿自己的鼻子,往红色裙子上随手擦了一下,接着不停地扬着长发。 殷小妙看着,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阳台小桌子上的咖啡机,已经提示煮好。 她回身端起那杯咖啡,随手把滤网拿起来,将咖啡渣倒在花盆里。 捧着咖啡,在夜幕下,缩在藤椅里,等着李子轩倒垃圾回来,就是殷小妙的幸福。 她并没有企求更多,所以感受着咖啡杯的温热,她的脸上,很快便又有了笑容。 “喂,对不起,我是个二杆子。”
这时三四米外那晾头发的女孩,冲着她这么说道,“谢谢。”
道歉是因为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对殷小妙发火和爆粗口,其实是无端迁怒于人; 至于道谢,是因为殷小妙主动提出借她电吹风,又让她别站在阳台边沿。 “没事啊,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殷小妙笑着应了这么一句,便没有继续下去。 她又不是陈慧珊或吴莲,做习惯社区工作,任谁都要搭一通话。 这么一位火爆脾气、站阳台边沿扮女鬼吓人的邻居,殷小妙也不打算跟对方多攀谈。 但女孩过了一会,开口道:“圣伊内斯的咖啡豆?我看你连糖也没加啊!”
她会这么问,是她正在下风处,闻到轻微的柑橘果味。 殷小妙连糖也没有加,当然不可能往咖啡豆加水果了。 听着她这话,殷小妙眼睛就亮了起来,坐直了起来,笑着应道:“您真懂行,要空的话,过来喝一杯?”
那女孩听着,也笑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反正还得好一会才干,五六十美刀一斤的咖啡豆啊,你这么爽气,那我来蹭一杯!”
殷小妙笑着点了点头,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她站了起来,放下杯子,向屋里走去。 “不是说要请我喝咖啡吗?靓女,别跑啊!”
对面那女孩倒是急了。 殷小妙回身对她说道:“我是下去给您开门。”
“开啥门!”
那女孩把长发在脑后挽了结,然后在一个后空翻,从阳台边缘翻到她那边的阳台上,后退了几步,把一对凉鞋拎在手里,脚一蹬便冲了过来,在空中连续几个空翻,那红裙在空中舞动,路灯的光照耀着,如是一面如火的旗帜。 她落在殷小妙这边的阳台,殷小妙吓得愣了三四秒才回过神来。 那女孩冲殷小妙伸出手,握了握:“姐妹,叫我阿珍好了,但是不要问我,有没有一个叫阿强的男朋友,每个听过《五条人》的人,都喜欢找我玩这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