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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榆木和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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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挽愣住了,蒋达也愣住了,只有徐临一个人清醒了。徐临懊恼地敲敲脑袋,说:“何至于菱姑娘把话说彻底?都是我脑子笨,没察觉蒋公子的难处。甭说这顿,下顿下下顿我都请了。日后来往,都是我请。”

蒋达听了这话,心情一时五味杂陈。他竟然是真的没听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榆木脑袋!夏挽惊奇地端详徐临,心想,这谢棪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若是装的单纯,未免也太高深莫测了些,若是真的如此,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也不能算是不可貌相,毕竟他长得就是一副有钱无脑的样子,和他在西陵朝中踩着平衡、玩弄人心、翻云覆雨、扮猪吃虎的事迹完全不符。一双长在男人身上过于细长的弯眉,纯澈中有着狡诈的眼,通天鼻、仰月唇,怎么看怎么是个商人长相。夏挽看着这仰月唇,愣住了。仰月似莲,是非常难得的唇形,不论男女,生了天然仰月唇的人相貌一般都是不差的。可面前的人实在是和“不差”差了许多,夏挽细细描摹了一番徐临的骨相,得出一个结论,如是他能瘦下来,当是个小小潘安。他姑且算是小小潘安,那蒋达能算是小潘安。别看蒋达一身舌灿莲花、颠倒黑白的功夫,实际上他眉清目秀,相貌端正得很,三庭五眼,哪里都挑不出错。长身玉立,柳郎腰细,一身君子骨。也就是这样,他说的话才会让人相信。还在东宛皇宫的时候,夏挽就知道这位哥哥家中汗牛充栋,不经意在文举上大显身手,引得皇帝瞩目。他身上有书香门第的沉稳,也有官宦人家的圆滑,更多的是清秀潇洒。把他当个男人看,还是称得上小潘安的。小小潘安,小潘安,都有人能类比。至于潘安……有谁能算得上貌比潘安呢?比楚宫腰的蒋达、仰月唇的徐临还好看的潘安?夏挽脑中闪电般出现了一双唇,又薄又润,颜色正好,在阳光惬意洒满银杏叶的午后,直直地送到自己面前,离得那样近。“啪”的一下,吓了桌围的其他三个人一大跳。只见夏挽撂下了本来撑着桌子的手,手腕上的银镯磕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响声,而噪音的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嘴唇抿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确实算是不高兴的事。夏挽对自己无法忘记那次在街上惊鸿一面的相遇耿耿于怀。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小混子一天要骚扰八百个姑娘,也许根本不会记住一个夏挽。夏挽内心深深鄙视刚刚欲把他比作潘安的想法。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面上不显分毫。徐临小心翼翼地瞄着夏挽,心里揣度,她不会是生气了吧?没钱的可是她,要请人吃饭的可是自己,她生哪门子气?或者是,自己现在假扮的“谢棪”,惹他生气了?很快这个想法被徐临否定了,东宫太子怎么会惹一个小姑娘生气,他们二人可是皇嫂和弟弟的关系,哪儿来的旖旎置气一说。一顿茶,四个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了。告别徐临后,蒋夏菱三人脚下似有千斤重般地回了客栈,谁都没说为什么,但一行人面色出奇的一致。把看起来贵气又稚嫩的浅鹅黄色银边匝鹿纹的披肩丢到一边,配套的小黄色矮底鞋有气无力地挪动到贵妃榻旁。夏挽呆滞地坐下,目光空空,说:“我有点事情想说。”

菱叶随着夏挽后脚进门,闻言点点头,“我也有事情要说。”

蒋达最后出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说:“我亦有事情要讲。”

这可就奇了,从来没遇见过蒋达和菱叶能说出同一句话的时候。“我们真的没钱了。”

“今天徐……谢公子算是为我解了一次围。”

“我到赌场是有正事要办。”

三个人三句话,蒋达听到菱叶那个“徐”字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菱叶发音转了个弯,变成了“谢”,徐谢相似,没叫夏挽起了疑心。夏挽首先看向菱叶,问道:“你怎么了?”

“不过进赌场后与你们被人隔开,之后又被人缠上了。呃,太子殿下突然从后面出现,确认了我就是时常和他在包子铺坐对桌的,就开口把我叫到一边,我才得以脱身的。”

夏挽狐疑道:“谢棪所求何事,他有这么好心?”

蒋达反而不在乎,而是问道:“他一开口,就能把你救下。他在赌场的地位不低?”

“看起来不错。我看他玩了两把,赢得很多,但他没怎么要这些钱,随手就给身边的人分了。那几个人是赌场的人,我瞧到他们上了三楼的转角,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地位不低,有钱,和行运楼的大老板相处的不错。蒋达微微眯起眼睛,心叹道,徐临也是个有身份的。他在玩时目光瞟着菱叶,看到她跟着徐临混了一会儿,也注意到周围人对徐临的态度不一般。但徐临就好像对这件事很苦恼似的,别人一对他笑,或者露出些许讨好的模样,他就浑身一激灵,赶紧换个地方撒钱。不缺钱,又不喜欢钱。虽然有意克制,但说话时遇到前后鼻音还会露出些许吴侬腔。徐临来自哪个姓徐的高门大户未定,但是个江南的叛逃小公子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蒋达才会在打断菱叶的介绍时,说出那番“贵人身份不得大肆宣扬”的话。糊弄夏挽,也糊弄徐临。毕竟这两个人一样的呆头呆脑。别看菱叶像个小孩儿一样被徐临带着走来走去,寸步不离,蒋达知道她也心里疑惑,想探探这个公子哥儿的底。不然岂会连收了钱的人都注意着,看他们上了几楼?除了夏挽,屋子里的俩人都是心细如发的人精,这徐临和他们不过数面之缘,已经被摸的七七八八。夏挽则完全没听出来这么回事,她和菱叶在刚进宫时闹过别扭,再往后就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她对菱叶向来没有丝毫戒备,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不戒备的人又加上了个蒋达。夏挽没被点名道姓要动脑子的时候从来都是他们两个说什么是什么,不去深想。因此他们二人一言一语中交换信息,夏挽没听出深意。蒋达不欲多说,徐临可是个冒牌谢棪,关于他的事,说多错多。万一夏挽长出了点脑子给发现了,虽说骗人的初衷是好,但总归是骗。能骗几天是几天,一个谎话用一万个来圆也只能这么着了。于是他打岔道:“我要说的是,今天本意不是去赌钱的。这行运楼似乎有些古怪,我想浅浅试水,看能不能从哪里下手,获得点什么信息,以防万一。”

不成想,夏挽突然怒了:“你本意不是赌钱,把家底输个精光。谢棪本意是赌钱吗?他也就是当消遣,怎么就能大赚一笔呢?四书五经是没写着教你怎么出千,也没教怎么败家呀。”

这就有点不讲理了。蒋达敷衍地安慰她说:“哥哥马上就去卖艺求生,请你吃江南啵啵鱼。”

菱叶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蒋达一眼,顺带看了看现在满心眼都是钱,根本听不懂蒋达的话的夏挽。果然,心大无敌,心大不装事,心大最快乐。“江南”一词,分明就是在点徐临的身份。蒋菱二人交换眼神,心知肚明地搞起了小秘密。一个张牙舞爪的夏挽不能知道的小秘密。虽然不知道蒋达费的什么功夫,但菱叶很乖巧地没有拆穿他。“所以探出什么底了?”

听到菱叶插嘴,夏挽停止对蒋达进行批评教育,转头说:“难得你感兴趣,我一直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和哥哥来想呢。”

菱叶心想,本来我是不想管的,现在你根本就认错了人,把一个清白人认成太子,行运楼的事能想通才有鬼。不过她没有打消夏挽的积极性,说:“你趁着现在多看看医术,皇后松口后,边寻三圣手,边稳住形式。”

蒋达说:“不错,你专心对付皇后的事。其他的保障我和菱叶来做。”

“我看书有什么用,把古今的医书全看完我也治不好皇后,”夏挽惊恐起来,连连摆手,“你们知道看病有多难吗?看得懂和会用完全是两个层面,我做不来。史皇后和三圣手的门下之约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指望我救皇后,都还不如指望个韭菜。”

“没让你救皇后,能救早救了。”

蒋达无奈地说,“你处境尴尬,如果晋王妃的身份不能保证我们一行人的安全,我们总得有其他的依仗,让西陵这帮人觉得我们身上有利可图。不然咱们三个就命丧永定,血洒千息,孤魂野鬼。皇后万一准许你去找三圣手,你就一边找着,一边给她的病情稳住,甚至装神弄鬼的整点什么都行。总之不能闲下来,闲着就是没价值,没价值你就会被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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