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有多长,取决于你做什么。 若是闹着肚子在厕所门外等人出来,一小时可以是一万年。 但对于要在一小时内至少借到一万两千块的陈耳东来说,这一小时,就跟一分钟似的。 三点,老三的电话准时响起:“陈总。”
只有短短两个字。 “兄弟,再等等,马上,马上,很快了。”
陈耳东就像在和黑白无常说话,祈求他们晚一点带他走。 “看微信。”
老三挂了电话。 很快微信就响了,陈耳东没有心思去猜他的意图,一秒滑开屏幕。 老三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目光所及,陈耳东的脑袋瞬间一麻,这不是在他家门口吗? 他立刻给老三回拨了过去。 “兄弟,什么意思啊?我,我不跟你说了马上吗?你跑我家去干嘛?千万别去我家,好不好?我马上,我马上就好!”
陈耳东这辈子都没这样哀求过谁,无论是面对客户、大老板还是政府官员。 如果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看着镜子里说话的自己,他一定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是他。 “半个小时,半小时钱没转进来,我就敲门去看看伯父伯母。”
老三又挂断了电话。 陈耳东快疯了,是真的疯。 他之所以拼了命的借钱,就是害怕老三用什么手段,但直到看到照片,他才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老三的手段。 陈耳东最怕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尽管做了很多次思想建设,但始终过不了心中的坎。 他无法预料父母知道他欠一百万会是什么后果,尤其是得了甲状腺癌的陈墨文。 杜宇和饶正智吃完饭,陈耳东还没进来,两人也要出去抽烟,结果到了门口,却没看到陈耳东的人影。 “他不是抽烟吗?人呢?”
杜宇问。 “不知道啊,最近神神秘秘的。”
饶正智一脸茫然地说道。 陈耳东躲在那个充满骚臭的死角,心跳极速,无论是深呼吸还是强行冷静,都不管用。 他看着老三发给他的照片,脑补了半小时后老三去他家的路线以及敲门后会发生的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一分钟过后,他拨了一个电话。 “姐,你有一万二吗?马上借我一下,急用。”
陈耳东打给了陆芸。 这是他第一次找家里人借钱,这两个月借钱如此不易,他也不敢打家里人的主意。 因为家里的其中一人一旦知道,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整个家族的人都知道。 若是传到陈墨文和董玉华耳中,陈耳东最怕这一幕发生。 给陆芸打电话,说明陈耳东已经完全走投无路,而家里人,陆芸必然是第一选择。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芸急切的问道。 “店里出了点事,几句话说不清楚,要凑点钱,我还差一万二。”
陈耳东跟陆芸撒完谎,心脏突然一疼。 为何会疼?毕竟这个人是陆芸,和他感情最深的姐姐。 他找其他人借钱编故事,还能自我安慰是为了救急所出的下策,但面对亲人,陈耳东产生了负罪感。 “我有,你先拿着吧。”
陆芸当即答应了他。 “你给了我,你手头还紧吗?”
陈耳东并非毫无人性之人,姐姐答应得如此爽快,自己就更加内疚一分。 陆芸当然说不紧,但她手里也不过就两万多块余钱。 陆芸在出版社当美编,收入不算低,但她和景能一直奉行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挣多少花多少,从来就没存钱的习惯。 有了孩子之后,两口子用钱才开始有了计划,但再有计划,除开养孩子的费用,也攒不了几个子儿。 虽然他俩的父母都不缺钱,但两口子也从不找父母伸手,而且现在的日子也过得不错,所以一直保持着这种步调。 “姐,这事儿你就保密,我不想家里人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陈耳东内疚之余还是不忘叮嘱最重要的事情。 陆芸稍作迟疑,然后说道:“好,我保密,但你要尽快处理好,处理完之后跟我说一声,我才放心。”
拿到陆芸这一万二,加上手里的八千,陈耳东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刻还了利息,他把转账截图发给了老三,老三回了一个“嗯”字,就没动静了。 陈耳东觉得不保险,马上给他打电话问他走了没有,老三接起电话,回了一声“嗯”。 陈耳东整个后背贴在墙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他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跳似乎慢了下来。 他掏出烟盒,庆幸,还有最后一根,陈耳东的反应慢了很多,傻站了许久才想起了抽烟。 这根烟,他必须抽,只为压压惊。 刚把烟点上,电话响了,陈耳东猛吸了一口,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对方开口,他便破口大骂:“催催催!催你妈的!要命一条!来啊!砍死我啊!”
手机入袋,陈耳东继续大口大口吸着烟,电话那头的江彪傻坐在办公室,喃喃自语:“这孙子是疯了吗?”
总算发泄了,虽然是毫不讲理的发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是他这几个月最舒畅的一瞬间。 陈耳东返回餐厅,他决定今天什么都不管,他要快乐的和大家相处剩下的半天。 因为快乐,是他现阶段最奢侈的愿望。 陈耳东就像换了一个人,杜宇说他刚才走去抽烟的那扇门是生死门,死气沉沉的出去,活蹦乱跳的回来。 正常状态的陈耳东,自然是大家最熟悉的,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午休,拉着杜宇和饶正智商量上火锅的细节。 不仅如此,店内需要改善的方方面面他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杜宇笑骂他是在抽风。 其实不是他茅塞顿开,而是最近糟糕的工作状态所出的那些乱子,正好让他发现了店内的不足,趁着给自己灵魂松绑的这半天,他必须畅所欲言。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只能数着手指过了。 当晚,陈耳东和叶栩亲热了一番,三个月以来的头一回。 叶栩睡着后,陈耳东独自去到客厅抽烟。 深夜的客厅若不开灯,必然是一片漆黑,仅靠窗外的那一抹亮,连走路不碰到沙发都难以保证。 陈耳东没有开灯,眼前的黑不是无光的黑,而是暗无天日的黑。 犯人放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陈耳东心里念着。 不对,犯人每天都可以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