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中有地牢，专门关押俘虏的契丹人，就跟古代所有的监狱一样，里面到处是老鼠、臭虫、蟑螂，运气好还能找到条长虫。地牢有个影响法术使用的法阵，任何法术到了这里一经施展便要功效大减。再钉住犯人的琵琶骨，一代妖王也难从此处抽身，寻常妖怪进来都要脱层皮。这种情况是对别国，于成这种己方选手进来，狱警给锁个铁链，关几天小黑屋得了。于成在这里认识了早先被抓紧来的牛妖、三眼儿，这俩人（妖）在这里关了几天，不但没有大打出手，反而亲得跟兄弟一样。于成也得知了二人的名字，牛妖名为洪午，三眼名为范今天。几人（妖）不受蚊叮虫咬，不怕孤单寂寥，说到底，身为妖怪这件事本身就够他们挣脱大多数人无法挣脱的缰绳、桎梏。几日间，又有一些妖怪被关进来。又几日，一个光头壮汉来了地牢，脸上有疤，身后有人伺候着，挂着点不怀好意的笑。于成看到这个笑容就心烦。众多妖怪的议论声停止了。光头活脱脱一副兵痞模样，他用示威的表情环顾四周，直到最后一个敢和他对视的人（妖）低下高傲的头。“怎么不说了？说啊。”

他等了两个呼吸，没人（妖）说话，“来到这里，是猪你得盘着，是狗你得卧着。”

“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

于成说。于成本来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但对方的后两句确实有杀伤力。“当我沉默的时候，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

范今天说。洪午憋了半天，直到黑脸憋红了，整出一句：“俺也一样。”

地牢的妖怪一阵“嘘”声，顿时觉得这秃瓢也没什么好怕的。“很好！把他们三个带上来，我今天专治不服。”

大光头说道。“我看你也是妖怪出身，你知晓把我们三个带出来的代价？”

洪午说。“什么代价？”

“把我们放出来，你自然知道了。”

于成说。三言两语之间，先手已经被于成等人抢得。如今光头男已经是赶鸭子上架，末了，他回想起当妖怪时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虎兕出柙必要伤人性命。他不由得内心发问：“难道上了一次战场，不但血性被消磨光了，还学会了仗势欺人那一套吗？”

他有心下令把这三个刺头放出来，好好弄一场，丢了命也认了。最终，他说道：“如果不是军法校规，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于成笑道：“如果不是军法校规，我们三个早就把你咬死分而食之。你要是不敢把弱肉强食那一套用在这里，就像人类一样学着谦和礼让，现在这样不上不下不三不四，给妖怪丢脸。”

哪怕那个谦逊只是表面功夫。“说出你的名字！”

“于成。你呢！”

“胡刚，字志强。”

光头大汉说道。“如果你要整治，别忘了算上我，洪午！”

牛精洪午说。“我，范今天。”

三眼范今天朗声道。陆续有几个妖怪报上名字。“好！有种！咱们军训见。”

胡刚说完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正如他来时那样。“范哥，你们之前商量好了？”

一人（妖）问道。“哪有商量，都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于成说：“你们好勇敢啊！你们真不怕他军训时候整你们。”

洪午听出了话里的端倪：“为什么说我们而不是咱们？你不用军训吗？”

于成说：“我不用，我是学前班。”

学前班里的妖怪多数是智力有障碍，一小半分不清左右，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是大门；不让他们军训，既减轻了校尉的负担，又体现了对低智商妖怪的人文关怀。总而言之，于成真的不用军训，只是会轮流清理马桶。为什么清理马桶需要专门的人（妖）呢？这话还要从学校里都是妖怪开始说，有些妖怪暴躁易怒，战斗起来踩碎石板、撞坏汽车还都是小事，破坏下水管道那真是盖了帽了。一次又一次的重修后，十六中计划挖一条很深的地下河，但是技术方面不成熟，没有合适的勘探员和绘图员，此校区的校长正在强烈要求上面派遣技术人员，现在的厕所都是旱坑下面放个废弃大铁桶，一天清理一次。这项任务由学前班的妖怪完成。于成的老爸，本来已经打理了人脉关系，带着一纸介绍信，等着跟于成在九月二十日那天一起来学校，把信交给学前班的主任。这主任，或许你们猜到了，不是别人，正是与于成有一面之缘的李人妖。如果于成知道介绍信的事，一定会惊呼：关系户竟然是我自己！于成的老爸来到燕云十六中后，首先听说了于成劝妖怪回山林。于成说：“正经学校谁把清理厕所写成必修课程？”

于成的老爸可以预见儿子会被关进地牢，同时他又开始深信儿子必定会有一番成就。他把介绍信交到李人妖手里，希望对方关照一下于成。李人妖打开信，正巧看到了落款处的“监国令”三个字，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怪异。送走于成的老爸后，李人妖捻起那封信，信纸自燃。他很快交代下去：我最讨厌走后门的人，学前班不是要轮流打扫马桶吗？让那个于成上午不用上课了，一直打扫马桶！别看这些马桶里的排泄物人嫌狗不厌，送到草原上，却可以当肥料。燕云十六中的一项业务就是把排泄物出口到辽和蒙古。所以很多年后，于成一抽鼻子就能闻出街道上的大便是哪种野兽排出的，进而判断是什么野物意外跑进城里。唐与北方几个国度通商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战争和冲突的区别，一般情况下战争由一方宣战开始，战时两个地区之间停止任何贸易往来，自己人里面谁跟对方做生意，那就给敌人提供支援，属于通敌叛国。冲突就不一样了，生意照样做，人员照常往来。所以唐跟辽、金、蒙古之间没有战争，只有冲突。洪午、范今天的遭遇说不定比打扫马桶的于成更惨。他俩被另一位军衔更高的校尉下令，每天上午逆水游河一遭，二妖本来有心思反抗，毕竟他们都是宁可拼得一死，也不想委曲求全的人（妖）。这位老校尉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念头：“这样做有利于你们的修行，如果你们不去，可以归队，训练量不加。”

于是这二妖每天把自己累得半死，一次都没影响过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