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民为什么会关注我的精神问题？我的精神能有什么问题？　　刘长乐看着那条信息，心中生出异常荒谬的感觉。他轻咬下唇，呼吸急促，眼神凶狠，也不知道在跟什么东西较劲，直到屏幕自动变暗，才长出口气，放下微微发抖的手。　　他很害怕，也很无助。　　自从记不起跟马志军发生冲突的过程后，他的“头痛病”又接连发作过两次，随之而来的短暂失忆也始终没有合理的解释。更为严重的是那真实的梦境，还有时常控制不住的暴怒情绪。　　有时候，刘长乐会忍不住担忧自己在渐渐变成另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出来，就像一个魔咒，拉扯着他不停胡思乱想。再乐观的性格，也会受到些消极的影响。所以，他越来越怕独处，也越来越对自己感到陌生。　　他从未表露过内心的恐惧，连卫正义都不知道这个秘密，然而黄伟民却在临死前表示出担忧他精神会出现问题的遗言。　　难道是精神病之间的心灵感应？　　凝眉思索间，身旁传来卫正义的声音：“老刘，你发什么呆呢？”

刘长乐回头，表情瞬间放松，回道：“刚睡醒，放空下大脑。这几天有点累。”

卫正义起身走到窗边，打个呵欠，伸伸懒腰，活动下身体，精神抖擞地道：“睡一下午，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他转过身，问道：“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没？”

这次度假山庄之行，有赢有输。赢在帮助警方破获地下赌场的大案，剜掉长在洛城的一颗毒瘤，输在没有找到于诗婧的下落，还受到兜帽男和另一个藏在暗中的家伙的威胁。　　刘长乐坐回沙发，思索片刻，回道：“先不急着往下走，休息两天，调整下思路吧。现在就是想做事，也没有头绪。”

“唉。”

卫正义叹口气，懊恼地道：“要是那天晚上咱俩不听兜帽男的，不急着离开，先把地下赌场的办公区仔细搜查一遍，也许就有线索了。”

刘长乐神色淡然地道：“别往回找补，这世上又没后悔药。当晚那情形，主动权完全不在咱俩手中。打不一定打得过兜帽男和小白，我也不放心让他先行离开，留在地下，也有不可预测的风险。”

他看向卫正义，语气严肃地道：“老卫，咱俩不是亡命之徒，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谨慎一些好。”

卫正义目瞪口呆，心说，特么的是谁在地下赌场跟人死磕，被枪指着脑袋都面不改色的？怎么好话歹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光了？　　刘长乐知道卫正义心中在想什么，淡然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敢跟兜帽男催眠的替死鬼硬磕，是有把握他不敢杀咱俩。面对兜帽男时，我毫无把握。”

卫正义张张嘴，半天憋出一句：“行，你脸皮厚你说了算。”

刘长乐揉揉鼻子，刚想开口反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唐美人，于是就冲卫正义轻“嘘”一声，按下接听键：“喂？”

他听着电话那头唐美人的声音，表情逐渐凝重，很快回复一句“我俩马上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卫正义看他脸色不太好，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长乐有些失神，沉默几秒，才开口回道：“休假取消，咱俩得收拾东西，连夜回去。唐老板那里有于诗婧的消息了。”

卫正义讶然道：“咱俩都没查到于诗婧的消息，唐富婆是怎么知道的？”

刘长乐摇摇头，皱眉道：“她没细说，让咱俩回去后面谈。听她的语气，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唐美人是个能力超群，很骄傲，也很自信的人，让她感到为难的事情，一定很麻烦。　　两人不多耽搁，立即收拾行李，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迎着夜色，开车往洛城市区赶。　　回到侦探社时，已是夜里十点多，那辆蓝色的宾利正停在店门口。　　左右两边的店铺外蒙着一层深绿色的防尘布，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脚手架，显然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加点进行重装。　　卫正义把车停到路旁，刘长乐下车走向宾利。　　司机机灵地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穿着酒红色修身裙的唐美人挎着包，提着个购物袋，下车递给刘长乐，脆声道：“这几天辛苦了，这是送你俩的礼物。”

无功不受禄。刘长乐平时不喜欢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在唐美人明媚的目光下，犹犹豫豫地接过购物袋，看一眼里面放着的盒子，有些扭捏地点头道：“多谢了。”

唐美人笑吟吟地问道：“你不问问买的是什么吗？”

刘长乐感应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看一眼购物袋上形似菊花瓣的品牌标志，猜测道：“电子产品？”

唐美人摇摇头，纠正道：“你应该问我买的是什么。”

刘长乐心想，这牌子不就是专卖电子数码产品的嘛。但旺盛的求生欲提醒他不能这么冷硬的回答，于是就顺从地说道：“你买的是什么？”

唐美人脸上笑意更浓，眨眨眼，俏皮地回道：“等下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很实用的。”

两人不知不觉间挨得很近。　　女孩修身的酒红色的裙子上缀着大团大团黑色的花，更显曼妙身材，她身上的香味暧昧地往鼻孔里钻去，让刘长乐心里痒痒的，像是种子破土发芽。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一场秋雨过后，整个洛城气温骤降，刘长乐已经穿上长袖，唐美人的胳膊仍露在外面，让他心中鬼使神差地冒出“想摸摸那雪腻的胳膊凉不凉”的疯狂念头。　　唐美人察觉到刘长乐在偷瞄自己，就挺起胸，像骄傲的孔雀般摆了个单手叉腰的造型，仰脸问道：“我穿这衣服不好看？”

刘长乐看一眼那挺起的饱满胸脯，喉结颤动，像被火烫到一样，心虚地偏过头去，老实回道：“好看。”

唐美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长乐，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气氛逐渐凝重。　　恰在这时，卫正义已打开店门，招呼道：“进来聊吧，外面风冷，小心着凉。”

刘长乐如蒙大赦，殷切地道：“还是进去聊吧。”

“呵，男人！”

唐美人轻嗤一声，昂首挺胸，傲然地抢先迈步向侦探社走去。　　刘长乐悻悻地跟在她身后。　　侦探社基本还是维持原样，没太大变化。　　说基本是因为那套廉价沙发已被换成爱马仕橙的欧式电动沙发，三人位的长条沙发仍是靠墙摆放，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单人沙发。　　唐美人随意地把挎包放到长条沙发上，两脚一蹬鞋子，盘腿坐上去，优雅慵懒地抱着抱枕，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颤。　　刘长乐把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仍是坐到饮水机旁的单人沙发上。刚一坐下，半个身体就陷入柔软的坐垫中，椅背的贴合感很好，让他生出一种无重力的舒适感。　　卫正义坐到靠门的单人沙发上，发出一声轻吟，拍拍扶手笑道：“还是这个沙发坐着舒服，以前那套早就该扔了。”

刘长乐轻咳一声，看向唐美人道：“还是谈正事吧，那个…你电话里说有于诗婧的消息。”

唐美人也不知道生什么气，也不理他，偏头对卫正义道：“看看我给你俩买的礼物喜欢不？”

卫正义促狭地看了刘长乐一眼，笑逐颜开道：“哈哈，肯定喜欢啊。有人送礼物哪会不开心…”　　他拿过购物袋，冲刘长乐使使眼色，道：“…你说是不，老刘？”

刘长乐一愣，这才有些跟不上节奏地附和道：“呵呵，开心，开心，很开心。”

语气多少有些敷衍。　　卫正义恨铁不成钢地怒瞪刘长乐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傻鸟，没救了，活该你单身一辈子。他偷眼看看唐美人，果然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懊恼。　　唐美人轻哼一声，说道：“老卫，你打开看看。”

卫正义从购物袋中取出三个大大的黑色手机盒，惊喜万分地道：“我艹，菊厂新发布的手机啊！还没开始正式售卖的吧？这新款的是有那个什么功能来着？炒的挺火的，这个最高配版本的可是加价都买不到。”

一个好的捧哏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功能作用。　　唐美人拿过一个手机盒，拆出胭紫瓷配色的新手机，得意洋洋地道：“是北斗卫星消息功能，可以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发送带有坐标位置的求救信息。　　这样有傻子被困在深山老林时，就可以跟外界联系，省的人担忧。”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瞥了刘长乐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刘长乐想起手机开机后，看到唐美人的未接来电，心中一暖，拿过墨蓝瓷配色的手机盒拆封，和卫正义一起激活，开始迁移数据。　　看到唐美人只是把手机拆封后就放在那里，刘长乐有意缓和关系，就关切地问道：“你不换手机吗？”

唐美人傲然地从挎包中拿出另一个胭紫瓷配色的手机，笑嘻嘻地道：“我早就用上新手机了，刚才只是陪你俩再拆封一次。”

刘长乐看着那个为了拆封而拆封的手机，换新的喜悦感莫名消失大半。　　趁着迁移数据的时间，刘长乐泡上茶，啜饮一口，再次回归原题道：“还是说说于诗婧的事情吧，我俩在天湖度假山庄没有找到她。　　那里只是人贩集团的一个转运站，从中原地区拐卖的女人都被秘密运到其它地方。　　简而言之，这是个大型犯罪组织，有着庞大且隐蔽的交易网络。于诗婧就是这个犯罪网络中的一个牺牲品。”

唐美人的神色黯然地道：“我知道小婧没在度假山庄，这不是你俩的错。是我发布委托太慢，也没给你们充足的调查时间。”

她拿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刘长乐，难过地道：“我从别的地方找到了小婧的消息，她应该…算了，你自己看吧。”

刘长乐拿起手机，屏幕中是于诗婧的照片，她穿着时尚的粉色长裙，化着尽显清纯本色的淡妆，看起来很漂亮。只是面对镜头时表情有些僵硬，如水的双眼中荡漾着胆怯、忧愁和惶恐。　　照片下方是一段英文介绍，已被识别软件翻译成中文，写的是于诗婧的个人档案，包括年龄、身高、体重、三围，还被特别标注出智商，健康，以及处女认证。　　这让刘长乐瞬间联想到博物馆中的文物介绍，信息清晰明了，却不带任何温度，冷的让人心慌。　　刘长乐把手机递给翘首以盼的卫正义，看向唐美人道：“这是拍卖信息吧？你从哪里看到的？”

唐美人无助地点下头，徐徐说道：“小婧失踪后，我一直让人在网上检索她的信息。今天下午，帮我做事的人从暗网看到一个人口贩卖的宣传，进去后就找到了这张照片。　　他无法通过暗网上发布的信息，找到幕后卖家，所以，我才把你俩给叫了回来，想商量下对策。”

卫正义看完照片，阴沉着脸把手机还回唐美人，说道：“嘿，我感觉咱们就像猫一样，循着蛛丝马迹去找藏在家里的老鼠，想抢回被偷走的宝贝。”

刘长乐接过话，说道：“这本来就是一场猫鼠游戏，猫要找到老鼠，老鼠也可能吃掉猫。想要赢，没那么容易。”

他略一停顿，又看向唐美人道；“关于这场拍卖，你有什么准备没？”

唐美人愁容不展地道：“我本来想直接花钱把小婧给买回来，但对方没有那么好说话，坚持要通过拍卖的形式来完成交易。　　距离拍卖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连竞价的资格都没拿到。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必须在拍卖开始前找到小婧，把她安全带回来。”

刘长乐看到唐美人紧蹙的秀眉，有些心疼地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找到这张照片实际上是好事，至少告诉了我们于诗婧的近况。还有，在拍卖结束前，她的安全也肯定会有保障。”

唐美人舒展眉头，眼含期待地问道：“可你俩不是没找到线索吗？还能有时间继续追查吗？”

刘长乐笑笑，回道：“我刚才只是说我俩没有在度假山庄找到于诗婧，可没说没找到线索啊。你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回去睡吧，明天开始我俩就开始发力，一定会在期限之内给你好的消息。”

他坚定地冲唐美人点下头，铿锵有力地道：“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