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宇开始录制。”

陈文海低着头走到候场室门口，看着手里的一份名单，“毛娇准备。”

陈副导演在候场室门口的每次出现，都像蜻蜓点水一样。声音刚刚传进来，里面人再抬头找他，已经看不到了。周进身边，一个矮胖的青年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出了候场室。直到此时，周进才知道这人叫王天宇。现在是中午十一点，“我是音乐人”第一轮的第一天录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进度异常的快。三十个候场的，名字被叫到的，居然已经过半了，平均每人录制时间是十多分钟。周进默默盘算着，心想那些已经出场的选手，应该够呛了。这么短的录制时间，妆容调整外加演唱，其实也就差不多了。其中留给演唱的其实也就三五分钟，大多数时间是在临场补妆。“我是音乐人”跟“好声音”算是姊妹节目，都脱胎于国外非常火的一个音乐秀。其中江南卫视抢先买了版权，所以连名字“好声音”都继承过来了。上都卫视晚了一步，版权买不到了，只能买创意，然后为跟“好声音”有所区别，不选拔素人歌手，而是号称选拔更加全面的音乐人。除了这点之外，“我是音乐人”的赛制，包括节目形式，跟好声音都是很像的。都设有四个导师，各自选人，把选手分为四个战队。今天开始录制的第一轮，就是导师选人环节。导师们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选手，一旦认可演唱者，那就一拍按钮转过身来。有一个导师转身，选手就算通过，同时选手没有选择的余地，哪个导师转身就跟哪个。两个导师以上转身，那就热闹了，选手可以选择加入哪个导师的队伍，导师之间也会抢人。今天整个上午，平均十多分钟过一首歌，那就意味着最多只有一两个一转选手，其他人没过。否则每首歌光导师之间抢人的素材，怎么也得录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些，周进听到身边唐高阳说道：“毛娇，你好像有些紧张嘛。”

周进一听，扭头去看坐在身后的毛娇。果然，小姑娘刚才跟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少女看着前排的大叔和瘸腿哥，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可一听到他们叫我名字，我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

唐高阳点点头：“别害怕，反正之前被叫到名字的人都不咋地，结束得太快了。”

唐高杰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毛娇嘴唇的血色开始褪去，整个小脸蛋都开始发青了。周进实在看不下去：“老唐你要是不会劝人的话，就别劝了。”

毛娇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能不能都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话间，陈文海又在候场室的门口一晃：“毛娇开始录制，周进准备。”

“怎么这么快啊！”

毛娇惊呼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随后她晃了晃脑袋，双手各自按在了周进和唐高阳的肩膀上：“大叔，瘸腿哥，小女子先去宿舍等你们了，你们要加油。”

周进和唐高阳同时举起手，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小手掌：“加油。”

周进目送丸子头小姑娘消失在了候场室门口，唐高阳在一旁轻声说道：“挺可爱一小姑娘，可惜我不太看好她，年纪太小了，当个歌手都太稚嫩，更何况做音乐人。”

周进摇了摇头，没发表意见。而他心里面，对唐高阳的说法不敢苟同。因为他听毛娇刚才说话，知道这少女经受过良好的声乐训练。有明显的气息支撑，同时声带又很松弛。只不过说话和唱歌毕竟有区别，内口腔状态完全不同，也不需要拉高音。所以一般人听这类人说话，只是觉得这人嗓音好听，其他也就没什么了。而这类嗓音，恰恰是周进最敏感的。因为苏落染平时就这么说话。苏三岁说过，这么说话既省嗓子，也能给声带热身，相当于随时在开嗓。所以毛娇写歌水平怎么样，周进暂时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唱歌应该是蛮强的。而在替上都赛区的选手编了那么多曲之后，周进也明白了。这类节目，其实不怎么看写歌水平，主要还是看唱歌水平。唱歌至少是块敲门砖，而毛娇显然是有这块敲门砖的。果然，在等了五六分钟之后，周进就听到了毛娇的歌声。演播大厅周边装了隔音板，和候场室之间，又隔着一条二十多米的走廊。之前周进在这里等，十多个选手过去唱，他们的歌声经过音响放大，又经过这么复杂的声音环境，传到周进耳里，那基本就听不清在唱什么了。模糊，声又小，只听到嗡嗡响。而毛娇的歌声，此刻居然清晰入耳。周进甚至能听清她唱的歌词：“月上凉山坳，风吹岸边草，林间小溪水潺潺，他来那么早……”大概意思是讲少男少女两情相悦，跑山上约会去了，很朦胧，也很淳朴。歌本身只是还行，谈不上多出色，难点在唱。这首歌有点儿原生态山歌的意思，又慢又高，没有专业的民族唱法底子，根本拿不下来。结果周进隔着大老远都能感觉到，这少女稳稳拿下来了。于是他就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那边的导师终于开始抢人了，磨磨唧唧没个完。身边的唐高阳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这小姑娘行。”

周进扭头瞟了他一眼：“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陈文海又风风火火杀进了候场室，这回他直接进来了，走到周进身前，伸手说道：“快到你了，慢着点，我扶着你。”

“我来扶他吧。”

唐高阳站起来说道。陈文海看了看这位跟自己年纪相差仿佛的选手，直接说道：“那你是下一个，你扶他过去，他完事儿了你上。”

“好。”

陈文海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周进在唐高阳的搀扶下，走出了候场室，开始在狭长的走廊里慢慢移动，腋下拄着拐杖。他抬头看着前面演播厅的大门，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明显加快了。同时紧张的情绪，让他全身的肌肉开始慢慢收紧，就连呼吸都有了额外的阻碍。于是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发现自己吸这口气的时候，气管连带整个胸腔都在微微颤抖。“小周啊，没事儿，放松。”

旁边的唐高阳说道，“毛娇已经通过了，你要是没通过，她到时候笑话你，你反正也听不见。”

“老唐我再说一遍。”

周进翻了翻白眼：“你要是不会劝人，就别劝。”

“咋还急眼了呢。”

唐高阳笑了笑，随后表情严肃下来，沉声说道：“小周，我在阿拉斯加砍木头的时候，遇到过狼。北美灰狼，那个头就跟驴似的。我当时也紧张，比你现在紧张多了。紧张了我才知道要跑，越紧张我跑得越快。所以紧张不是什么坏事，这是我们的求生本能。而你现在体会到的这种紧张，会让你在台上表现得更好。”

“谢谢。”

周进点点头，稳稳地伸出手，推开了三号演播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