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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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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望澄的奇妙脑回路让人无语凝噎。

  直男和直男往往演得比GAY还花, 如果是别的朋友说“你喜欢我?”

之类的话,黎星川大概习以为常,笑骂一句“去你的”, 认为这傻鸟在发神经恶心人。

  但季望澄的眼睛实在很亮, 眼皮轻轻开合,流淌着明目张胆的期待。

  黎星川不忍拂他心情,顶着尴尬说:“……呃,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是对的。作为朋友,我很纯洁地喜欢你。”

  季望澄点头, 陈述道:“我也喜欢闪闪。”

  黎星川:“…………”

  高中有过不少女孩向他表述好感, 含蓄的会说“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你”,胆子大的说“我喜欢你,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黎星川本来以为自己面对类似的话术已经具备相当高的免疫力, 却在此刻浑身别扭。

  假如他是一只有着被毛的动物, 现在毛发绝对根根竖起,炸成了刺猬球。

  “……咳、咳。”

黎星川说,“你不带我进去看看吗?”

  季望澄:“好的。”

  上次来是两个月前, 帮季望澄搬家整理东西, 彼时一进门遍地放着纸箱子, 客厅给电视预留的位置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电线孔, 卧室的床垫塑封都没拆,像个精装修半成品。

  现在……

  现在也没好哪去。

  电视机装上了,家具齐全, 床铺好了。

  就是没有半点人气。

  很难相信, 一个单身男大学生居住的地方能够干净整洁到这个地步, 卧室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平整地铺盖其上,像是请酒店经理来整理过;桌面、衣柜就更别说了。

  黎星川迷惑:“你……你真的在这里睡过觉吗?”

  季望澄:“。”

  别的地方也是一样,厨房大理石灶台清澈到反光,冰箱空空如也,垃圾桶都是空的。

  像一栋楼盘开发商精心设计的样板房。

  黎星川:“你是完全不吃饭吗?为什么冰箱那么空?”

  季望澄:“。”

  季望澄说:“……吃食堂。”

  有理有据,黎星川信了,他也不喜欢做饭。

  接着,黎星川来到地下层。

  地下层同样是精装修,设置了私人影院和饮酒吧台,还有一个储物间以及一个保姆房。

  黎星川转着转着,发现了不太寻常的玩意,一个……一口棺材。

  金属质感,并不刺目,是柔和的银色光辉,棺材盖上镶嵌着错综复杂的光缆,尺寸有些像学校宿舍的床,只是宽度更窄一些。

  如果它的四角没有那么尖锐,黎星川大概会觉得这事一台全息游戏舱,但它正正方方的,一副赛博棺材样。

  黎星川好奇道:“这是什么?”

  季望澄:“……”

  他天生的冷淡脸在情绪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掩饰很多东西。

  比如,心虚。

  季望澄说:“这是……”

  黎星川扒拉半天,没能推开棺材盖,最后在侧面找到了按钮,一按,上盖就自动往侧面移开了。

  好家伙,还是口滑盖棺材。

  他猜测:“医疗舱?躺进去就能检查身体?”

  有钱人就是喜欢买一些稀奇古怪的黑科技。

  “……差不多。”

季望澄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末世快要来了。要准备什么吗?”

  他的转移话题口吻异常生硬,不过黎星川成功上钩了,马上把赛博棺材丢在脑后:“对!我们得囤点必需品!”

  今天是1月27日,距离末世还有三天。

  -

  一天时间,黎星川完成了物资和药品上基础的囤货,并给小姨和外婆也买了一份。

  睡着之后,他又看到了一些末世片段,这次是关于瘟疫。

  黎淑惠是最早的一批“葵厄”感染者,被安置在学校边上的医院里,感染者向来严格隔离,但她快不行了,本着人道主义,黎星川被允许隔着玻璃探视十分钟。

  那个是他童年噩梦的女人,瘫在病床上,四肢曲折成诡异的角度,密密麻麻地分布着黑色细线,仿佛要将皮肤切割开,她的皮肤血肉不再牢牢地扒附于骨架上,像被人拆了皮与骨,一动就能掉下一块肉。

  她眼眶裂开一般,眼白占据大多数,瞳仁动了动,眼神确实涣散的。

  医生说,黎淑惠是目前症状最重的患者。

  黎星川恨她,恨不得她从此消失,可直面她的死亡时,又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

  这也许就是血脉的悲哀。

  十分钟一到,医生催促他离开。

  黎星川往楼下走,医院走廊到处都是担架,神色痛苦的病人奄奄一息,白大褂行色匆忙。

  门口地面裹着十几具白布,因这极端天气已生出隐隐的尸臭,哭泣声、哀叹声纷至沓来,悲哀填满了整个被末日辐射的世界。

  那是货真价实的末日。

  那女声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会回到过去,回到末世降临之前。】

  【活下去,改变它。】

  -

  黎星川如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般,忽然坐起身,剧烈地呼吸几口,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陌生的房间……

  是季望澄新家。

  窗外的风发出呜咽。

  他额头和背后都冒冷汗,被这似梦非梦的场景一吓,彻底清醒过来。

  其实对于末日,他还是将信将疑的状态,可目前已有的线索,都在不断提醒着他去相信并提前准备,也确实那么做了。

  尽人事,待天命。

  睡觉。

  ……睡不着,心率好快。

  去看看季望澄在干嘛。

  黎星川毫无公德心,坚定既然他没睡那么认为“小季亦未寝”,穿上拖鞋,啪嗒啪嗒摸到主卧,开门——

  哎?人呢?

  -

  欧若瑶这辈子没那么惊悚过。

  今天凌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还给我”让她吓得鸡皮疙瘩狂冒,当场尖叫出声,宿舍还没人,她没出息到差点掉眼泪,睡也不敢睡,赶紧连夜去警察局报案。

  警方的技术人员好心帮她修了电脑,仔细调查一番,没能查出什么来,电脑里并没有病毒,有的只是几个被绑定下载的、会弹出页游界面的垃圾软件。

  欧若瑶神思不属,她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遇到这种报复。

  第六感让她最后怀疑到季望澄身上。

  可她甚至没和季望澄说过一句话啊?而且,如果是对方要对她下手,会只采取这种小打小闹的恐吓吗?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玄知。

  李玄知沉吟片刻:“……知道了。等会凌晨两点半来行政楼,开会。”

  欧若瑶:“!”

  半夜两点半,她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准时出现在之前和两人碰面的行政楼办公室。

  单白手中的设备,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当两个人物影像突然投射到半空的时候,欧若瑶又受到了一次小小的惊吓。

  一名面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女性,“孟姐”;

  一名大约四十岁的狐狸眼男性,“阎哥”。

  拆开看还好,一个“孟”一个“阎”,合并起来就非常地府。

  她在那阎王……阎哥和孟姐看过来时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态度恭顺谦虚,她自知超能力没什么用,不敢瞎吱声,十分安静乖巧地听他们聊。

  这是欧若瑶第一次参与会议,之前一直是由李玄知直接向她下达命令,她乖乖照做。

  由于缺席之前所有的会议,他们说的内容对她来说无异于线性代数;不过听着听着,她有点明白过来了。

  1.“天灾”的力量目前成长到了一个难以控制的地步

  2.组织决定用黎星川限制“天灾”,他的超能力俗称【真的吗?我不信】,此人也可简称为“不信男”

  3.具体用黎星川限制“天灾”的方法是——撮合他们在一起

  欧若瑶惊呆了。

  传闻中的有关部门,国安系统里的You Know Who,竟然采用如此接地气的手段?

  这不就跟商战偷公章一样吗!

  孟姣持反对意见:“先知说,黎星川是对付‘天灾’的最后一张底牌。而他的能力又过于主观。如果贸然启用,致使他的超能力失效,得不偿失。”

  阎哥显然站在她的对面:“如果他的超能力轻易失效,说明他无用;如果为了保护他的超能力完全不试,那就是一张废牌。”

  孟姣冷声道:“谁说不用了?如果有一个周密合理风险可控的计划,我难道会不同意?这儿戏般的方案,算是什么东西?”

  阎哥笑了笑,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探究之意:“孟姣,这就是你的理由吗?这个计划有哪里不对呢?黎星川的超能力没有杀伤性,社会影响几乎为零,哪怕他们不对彼此产生情愫,整体而言,还不够低风险、高收益吗?”

  孟姣皮笑肉不笑:“低风险?如果‘天灾’在他面前发疯呢?”

  阎哥忽然说:“‘天灾’是为什么会被组织发现?他每年清醒的那两个月又是去见谁?你忘了吗?”

  孟姣沉默不语。

  两位互相唇枪舌战的时候,三人都没发表意见。

  欧若瑶往后靠了靠,在他们俩的压迫下,她对李玄知产生了一丝诡异的亲切感,壮着胆子,用和蚊子一样细的声音问:“‘天灾’是怎么被组织发现的?”

  李玄知扫她一眼:“他算是……自首吧。”

  欧若瑶:“……?”

  -

  季望澄尚且年幼的时候,能量磁场比现在还不稳定。

  玉城水污染急剧加重,极端天气,暴雨,积水难以排泄,郊区虫灾泛滥……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组织早已得知“天灾”的行踪,注意到这些非比寻常的迹象,在玉城展开搜索。

  季望澄是主动打电话报警的。

  他说:“喂?警察吗?我杀了六个人。”

  为了方便行动,不少组织成员都有一层刑警身份。

  等他们赶到时,发现男孩坐在一辆面包车前,怀里抱着另一个男孩。

  坐着的男孩是季望澄,他五官精雕细琢,琥珀瞳孔剔透清澈,漂亮精致,周身气质洁净无瑕;黎星川被他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睡得昏昏沉沉。

  而在他的身下,黑影蔓延开来,无序地狂舞,如同被磁铁吸附的铁砂,散乱中带着一丝秩序感。它们摧折了周边所有的树木,草皮连根掀起,水泥地面开裂,一副经历过地震的景象。

  但拥护着黎星川的黑色触肢,却说不出的温柔小心,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季望澄收起那些影子,警察终于得以接触到面包车。

  车后座堆放着六具尸体,那尸体仿佛发生了异变,皮肤呈一种恐怖的紫色,纵横着上百条诡异的黑色细线。

  那是六个正在被全国通缉的人贩子,罪大恶极。

  据调查,原本这六个人只是做海上非法走私,近几个月胃口越发夸张,什么都沾——“天灾”的磁场,作用到守法的普通人身上,是暴躁、易怒、产生更多阴暗想法;对这种犯罪分子,则更加不可估量。

  在场的一位刑警正是组织成员,看到此景此情,毫无疑问联想到了“先知”的预言。

  他走到季望澄面前,无比谨慎,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什么?”

  季望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双手捂住黎星川的耳朵,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不要吵。”

  “闪闪在睡觉。”

  -

  “起因是黎星川成为了那六个人的目标之一,他在解决那几名通缉犯之后,报了警。”

  “‘天灾’从某些渠道得知组织的存在,也知自己能力暂时不可控,会给黎星川的生活带来麻烦,因而主动向组织寻求合作。当然,中间有很多……事,就结果而言,双方谈妥了条件。‘天灾’每年苏醒两个月,7月8月回到玉城,其余时间在总部休眠,他清醒的时候,我们给他安排了基础教育,文化水平并不输给同龄人,不过社会化没能跟上。”

  欧若瑶听的很认真,待他说完,提出疑问:“请问,为什么是七八月?”

  李玄知:“暑假。”

  欧若瑶:“呃……他也要放暑假?”

  李玄知叹了口气:“是黎星川的暑假。”

  欧若瑶:“…………”

  她看一眼自己那条文艺部的评论圈,想想近期大家传的关于她和黎星川,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支持撮合计划。”

欧若瑶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地说,“——他超爱。”

  李玄知:“?”

  -

  卧室没找到人,不过季望澄就在楼下,听到他的动静之后,迅速上来了。

  黎星川好奇道:“你去干嘛了?”

  季望澄:“……我……”

  ——去睡那口“赛博棺材”。

  不过黎星川也不是真心想问他去做了什么,就是想跟他说说话,于是拽着季望澄一起躺到自己的床上,客卧的床也足有2.2米宽,对于两个男生来说是充分宽敞的。

  “我刚刚又梦见末日了。”

黎星川想说“我妈S了”,但是又觉得这样好像在骂人,于是说,“我梦见……她去世了。”

  季望澄淡淡反问:“不好吗?”

  黎星川:“还是不要吧。我是希望和她再也别联系了,但也不希望她死啊。”

  季望澄:“你明明讨厌她。”

  黎星川:“哪有这种道理,讨厌谁就非要谁死。我还看到很多人都因为瘟疫丧命,很可怜。”

  季望澄顿了顿,毫无波澜地问:“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什么呢?你真是反社会人格哎?”

  黎星川挪了挪身位,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骂着锤他一下,“……你想想,要是我死掉了呢?”

  季望澄呼吸一顿,声音染上几分冷意:“闪闪,你不许说这种话。”

  黎星川觉得好笑,小季同学怎么跟长辈一样,听不得那个字眼?

  不过他接着说下去了:“你会多伤心,其他人也一样,甚至比你更伤心。”

  季望澄保持沉默,好像听进去了。他心里的声音依然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隐约知道真实想法说出口之后对方会生气,于是缄默不言。

  从小到大,“共情”对他来说是相当有难度的行为,他和整个世界像是隔了一层泡泡膜,那些情绪在泡泡外显得尤为光怪陆离,看起来扭曲而遥远,叫人无法理解。

  被父母放弃,他也许是失望过的,但也没有感到多么浓重的伤心,因而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而在成为“天灾”之后,他更加对所谓人情世故兴致缺缺,原先不懂的,现在更不想懂。

  就像人类不可能向一只被碾死的蚂蚁道歉。

  但凡事皆有例外。

  好吧。季望澄漫不经心地想。

  既然闪闪不喜欢,他不会让陨石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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