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南山书屋 > 第9章 恶果

第9章 恶果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豪华的酒店套房中,张川渺散着衬衣扣子,胡乱扯掉的领带被扔在沙发的另一边。一张帅气的脸上弥漫着死灰,一双锃亮的皮鞋不安地在厚实的地毯上无规律地敲击着。完蛋了,都完蛋了!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泼洒的紫红色液体被深色的地毯吸收,只留下一滩水渍。依旧无法释放怒气,于是他抬起脚狠狠地踩碎了酒杯。破片刺入松软的地毯,如软绵的沃土中开出了闪着寒光的花。默默无闻的普通大学生爬到一家知名企业副总的位置需要用多少年?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基本不可能。因此,他出卖了自己,失去了底线。由小小的镇子走出,有着一个市侩寡妇老娘,毕业后在社会摸爬滚打。无论有多努力,得到的永远都填不满内心的窟窿。直到遇见一个女人,对方年长自己八岁。他知道希望终于出现了。是狭小、逼仄牢房中射入的一道光,如此刺眼,甚至有些不真实。他毫不犹豫地甩掉当时身边共苦却不曾同甘的女友,向那个女人敞开了怀抱,将自己的爱情、身体和钱财、地位划上了等号。他将自己当作一条狗,一条忠犬,唯唯诺诺,对女人言听计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住进了宫殿般的房子,得到了分公司副总的位置。用了多久?三年还是五年?他甚至失去了时间概念。只知时间将他体弱多病的老娘熬走了,将过去埋葬起来了。女人爱他吗?他觉得不爱,不然为什么他们之间连婚姻之名都不存在?说到底,一条供人使唤的狗罢了。要想有吃食,只能一直跟着主人乞怜地摇着尾巴。当一条狗又如何?习惯了就好,只要主人不生腻就好。况且他认为自己这条狗很多时候比一些人还要高高在上。如果不遇见苏玉就好了,如果苏玉从未出现过就好了……苏玉刚入职就在不经意间吸引了他的目光,生得楚楚动人,性格温柔,有些软弱。他沦陷了,生出了不应存在,对另一个女人的爱。他竟然开始想做一个人了。他将钱财用漂亮的糖纸包裹,一次又一次如炮弹猛烈地发射过去,最终将对方攻陷。他在柔情中沉沦,每每带着余温回到冷冰冰的宫殿中。苏玉的身份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转为公司副总的地下情人。我爱苏玉吗?自问千百遍,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他爱她。在苏玉这里,他找回了尊严,找回了作为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主宰权。不久前,当“主人”将一叠香艳的照片甩在了他的脸上,并且说这些都是由照片女主角提供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一直都是苏玉在主导他。他欺骗了主人,苏玉欺骗了他,并将他从高处狠狠地拽向深渊。可,为何?张川渺撑住额头,脖子上青筋绷紧。即便到了此刻,面前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仍旧带着微笑,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没有怯弱,没有奸计得逞后的喜出望外,更不会有对面前“爱人”的怜悯心疼。“为什么做这些?”

“出卖自身得到的东西,真会属于自己吗?”

女人弯腰避开玻璃碎片捡起一张照片,看着上边俩人的缠绵,似乎对角度很满意,竟生出了得意的笑容。“你展现在我面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苏玉故作思考,突然用手点了点脑门笑出了泪花。“我……”张川渺如鲠在喉,握紧拳头,脸上的委屈竟然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青涩男孩。是因为我没有坦白自己活得像一只宠物吗?“你!”

苏玉狠狠指向尽显颓态的男人。“不过是从镇子里逃走的缩头乌龟。你,还有你的寡妇老娘!你们的嘴脸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袋里。”

在无数个夜里,苏玉时常梦到他们,惊醒,然后就是干呕!恶心!苏玉红着眼眶冷笑一声,望向张川渺的眼中是满到要溢出的憎恶。“多谢老天让我们的命运再次有了交集,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时隔多年,我仍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你该怪谁?因果么?”

末了,竟调皮地挥了挥手。“李正,好久不见啊。”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李正?”

张川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上前恶狠狠地抓住苏玉的头发咆哮着。“你到底是谁?回答我,你是谁!你说!你说啊!”

突然被撕开伪装的皮囊,他会痛,会害怕,迫切地想用愤怒掩饰怯弱。苏玉头皮被拽得生疼,也不反抗,望着面前那双充血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我就是苏玉,苏玉……怎么?不记得了?我的童年比你更加灰暗,我没有母亲,只有一个得了癌症的父亲,整个家穷得叮当响。每日的吃食除了街坊施舍的一些残羹剩饭外,就是菜场捡来别人不要的菜叶。大家嘴上说了‘可怜可怜’,可是做的事是什么呢?避之不及!……得了癌的父亲,家徒四壁,谁愿意扯上关系?生怕有一天会被我这肮脏的鼻涕黏上。他们害怕我,厌恶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苏玉一把推开张川渺,看着对方指尖抓着的一绺秀发扯了扯嘴角。她根本感受不到头皮的疼痛,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窒息。她怒目圆睁,后又泪水决堤。“可是只有他……那个被你们称之为‘最没用的人’!一个小偷,一个你们眼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有他从镇口小卖部给我买糖果,是他帮我赶走那些朝我扔石头的孩子,是他把好不容易买得起的肉全部给我,说着‘拿去吧,你不愿意吃好歹给你老爹尝尝呀’……”说出真相费不了多少力,她却疲惫不堪地垂下了双臂,身形不稳险些摔倒。“我害怕在父亲去世后被送到孤儿院,他居然说可以养我。他说他没老婆、孩子,不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他说啊,他说‘等以后呐,叔叔就把你当亲生女儿养,以后呀,叔叔也不想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不然损了你的脸面。’他说‘以后呐,叔叔给你买新衣裳,不让那些坏孩子欺负你。还有,送你读书,不能被人看不起。别看我瘦,我有力气,可以做苦力。’”“一个小偷的话你也信!”

张川渺无奈地摇摇头。苏玉根本不搭理他。这么多年,她首次鼓起勇气说出这些。“我问啊,‘叔叔,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呀?’你猜他说什么?你知道吗?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玉蹲下身子抱住膝盖死死盯着快要呆滞的张川渺。“他说整个镇子,只有我不会看不起他。而我呢?那么多人从我身边来来去去,昂着傲慢的头颅,只有他愿意低头看看渺小的我。呵,你做了什么?你毁了我的梦想,毁了我的希望!”

苏玉的指甲陷进腿面白皙的皮肤,丝丝暖意被内心的寒意追赶,争先恐后地扒着指甲往外逃窜。“后来,我的养父母只希望我活成设计好的模样,我是他们展现爱心的作品,是外来者。他们不爱我,并且一遍一遍地揭开我的伤疤,说这多丑陋啊,以此告诫我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可是这些伤疤以前是有人爱着的啊,是被怜惜着的。”

“说来也感谢他们根本没想让我改名,不然真就丢了一部分自我了。”

她“哧”了一声。“真可笑,你不是告诉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我是垃圾,你呢?我们俩真是天生互相吸引呢,你说是吗?”

“那是他该死,他那种恶臭的人就该在粪坑里淹死、闷死,那是他罪有应得!是他忍受不了街坊的指指点点,觉得羞愧……”张川渺撑着沙发慢慢站起身子。“你想去哪儿?回去给已经不要你的主人道歉?最好再摇摇尾巴?你还真当自己是条狗呢。那些东西是你的吗?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苏玉挑了挑眉。“她爱你吗?你只是她一时偏爱的其中一条狗!不,你连狗都不如。”

张川渺已经不想和面前的女人多费口舌,未料对方突然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过来,像要将他生吞活剥。顿时,他胆怯了,愣在原地。苏玉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那天他跟我说把家传的镯子卖了,说那笔钱是用来解决一个麻烦的。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知道,他已经准备好和不堪的过去道别,准备好成为我新的父亲了……他怎么会舍得?”

说到这里,苏玉幽幽地望着张川渺缓慢地说道:“当年……我都看见了。”

话语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张川渺的心口,在血肉之中不停地搅动着,最后改变轨迹狠狠地朝一边撕扯,拉开了那被层层包裹的记忆,释放出曾经让他噩梦连连的画面。那日,闷热。十六岁的李正偷偷摸摸地跟在母亲身后,目睹了母亲和竹竿儿在偏僻的粪池边争论着什么,最后他看见对方不情不愿地将一摞被报纸包裹的东西交到了母亲粗糙的手中。待母亲走后,竹竿儿回身朝着粪池拉了一泡尿,嘴里一直骂着些轻蔑的话语。这些话语中伤着一个孩子最亲爱的母亲,伤害了一个青春期孩子的自尊。内心顿生一种恶念,这种恶念令他浑身发烫,一切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只是轻轻一推,就见面前高出自己半头的瘦长身躯直愣愣地朝粪坑倒去。像溺水的鸡,在里边扑腾着,张口呼救,却被粪水灌了满嘴,最终化为平静池面的几个水泡。那种快感这辈子仅存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恐惧席卷全身,他只得逃回家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先是惊恐,后又安慰,并且告诫他一定要闭紧嘴巴,不然会毁了一生。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过去看看,他不在意竹竿儿的死活,只是想看看那个散发恶臭的人会有多惨。于是他见着了年幼的苏玉,现场唯一红了眼眶的存在。他首次发现一个小女孩竟然可以如此恶心!“你看见了什么?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张川渺朝苏玉扑去,狠狠地将其压在地上并掐住了细瘦的脖颈,一遍遍地怒吼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什么都没看见!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苏玉感到窒息,双手不受控制地胡乱扑腾着。当初竹竿儿是不是也这样慢慢失去活力,是不是也这么难受?手心的刺痛将她拉回了现实,不知何时竟抓住了一片玻璃碎片。苏玉不假思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碎玻璃朝男人刺去!温热的血液汇成小水柱有着自己的节奏,一拍拍地从伤口中喷出。男人瞬间脱力松开了手,唯有捂住脖子,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无助地瘫倒在地,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苏玉费劲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完了,都完了。张川渺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一滴流逝,阵阵寒意将他带回了多年以前。那时竹竿儿还没有死去。他看着坐在镜子前于脸上涂涂抹抹的母亲,还有那拿着几瓶老白干径直走进屋中的竹竿儿。母亲起身捂住他的双眼将他带到了屋外,凑在他的耳边笑道:去外边儿玩会儿再回来。你老娘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你的学费就快有着落了。完了,全都完了。竹竿儿死的时候,小小的苏玉瘫缩在墙角,用发抖的手捂住双眼不敢去看,她想叫,想求助街坊,可是双腿丧失了力气。直到池面最后一颗气泡炸裂,怯弱让她认定自己成了不可饶恕的共犯。父亲去世的时候,苏玉跪在床前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间窜出,她只觉得无助,无可奈何。如今张川渺死了,她瞪大了双眼,载着恐惧,有着不知所措,心里又有些小窃喜。我和张川渺又有什么区别呢?原来都一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窗外一个炸雷惊得苏玉浑身哆嗦,也将思绪拉了回来。脑中冷不丁出现一个地方,是救命稻草,也是孤注一掷。做贼似的从地下停车场逃离了酒店,夜已经深了,迎接她的是一场倾盆大雨。打湿了她的秀发,毁了她精致的妆容,也冲刷掉了血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