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周三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全班做完热身,又绕场跑动两圈,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秋老虎猖獗,灼日依旧将塑胶跑道烘烤得滚烫,女生们累得喘气叉腰,三五成群地找荫凉处歇脚。 春早跟着几个同学靠坐到花圃边,捋开额角汗湿的发丝。 童越坐她身畔,咕嘟咕嘟牛饮半瓶矿泉水,又将剩下的拿来洗脸。 “你也太浪费了吧。”丁若薇躲开差点溅冒到她鞋面的水珠。
童越抽出纸巾,晃她:“我花你钱了吗?”两个女生开始斗嘴。 春早淡笑着,抽出裤兜里的单词本翻阅起来。 童越和丁若薇同时瞥见,又异口同声喊“救命”。 春早疑惑地看她俩,继续默诵单词,将碎片时间利用到最大化。 到底是习惯了,童越不做评判,只将目光放远到操场边的篮球场。网格围栏里,男生们在不惧炎热不知疲倦地挥霍汗水,不时传来欢呼或类人猿般的返祖叫声。 童越摆荡着空瓶:“男生还真是不怕晒啊。”
丁若薇跟着看过去。 眺了会,她忽然指着某处问:“你看,那是不是我们班的谭笑啊?”
童越眯眯眼,确认:“是哦,他跟理科班的混这么熟吗,还一起打球。”
同为社交悍匪,童越莫名跑出一些胜负心,不由冷哼:“我都没跟理科班的男生打成一片。”
丁若薇笑两声:“你进去只能被当球打。”
童越低头觑觑自己的小身板:“我站在球场边当啦啦队不行吗,还不是那个班质量不太行,要是一班的,我已经在篮球场旁边摆卖水的摊子了,不收钱只收微信二维码。”
“出息。”
捕捉到“一班”这个关键词,春早从词海里探头,默不作声留心起来。 丁若薇锁着围网里的跳跃身影:“不过,谭笑好像是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真的欸,以前老觉得他邋里邋遢的,哪次不是被老班骂了才去剪头发。”
“现在理了寸头清爽了好多。”
“他最近在追四班班花,”童越语气随意:“所以开始孔雀开屏注意形象了吧。”
“他喜欢林心蕊啊?”
丁若薇一脸吃到大瓜被噎的表情。
“你才知道?”“还真不关注这个。”
“我们班这几个挫男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只是我的信息网太强大,想不知道都难。”
丁若薇笑趴。 “唉,爱情的力量啊,”童越感叹着,掏出小圆镜,对镜扒拉头发:“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啊。”
丁若薇拆台:“你每天都在遇到吧?见一个爱一个。”
“你懂什么啊!”
春早听得如坐针毡,完全代入自己。 孔雀开屏……她现在的样子算吗——最近照镜子的频率确实较之以往翻倍增长,每天早上出房间前都会先认真梳理好头发,偶尔偷懒不用的护发素和洗面奶也一次都不再落下…… 此刻箍在马尾辫上,前所未见的大肠发圈就是最为赤/裸的罪证。 春早埋低脑袋,双颊微微升温。 原来这样就是喜欢吗? 她喜欢……原也? 不会吧。 体育课下,假借尿遁,春早翘掉固定小团体的小卖部之约,去了趟厕所。 站在隔间里,她将头上的发圈小心取下,才如同卸去重负般吁了口气。 刚要推门出去,春早又退回去。 会不会太……欲盖弥彰。 她又绑回去。这么来回折腾,背脊生出的热意不输刚刚课上刚跑完八百米,心跳也是。 她佯装平心静气地走出卫生间。 可能真印证了什么“墨菲定律”,越是躲避的人或事越是无处不在,逃无可逃。开学以来,她头一回在走廊单独碰上原也。 与其说碰上,倒不如说是,她先看到了他。 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男生正跟同学前后出门,他在前,另一位男生在后,兴许是讲完话了,他掉过头来,笑意还未完全褪去。他真的很显眼,甚至是扎眼,校服的用料在他身上似乎都要比别人的白上三个色号。 春早步伐微滞。 他好像看到她了…… 春早立即将视线抛去空处花圃的那些矮丛灌木上。 她开始批评自己的刻意。 可就是突然无法直面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稀松平常地问好,甚至耻于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好在——童越和丁若薇各自握着一根甜筒出现在视野里。 她像抓住一根浮木,急切又若无其事地跑过去,挽住童越胳膊:“好啊,你们吃冰淇淋都不带上我。”
“你自己说要去厕所的……” “就是啊……好啦,给你舔一口。”
“啊——” 谢天谢地。 可以「自然」地视若无睹,「自然」地擦肩而过,「自然」地掩饰所有呼之欲出的情愫。 回到座位才能够大喘气,春早抽出笔记本扇风,去燥效果并不明显,就又抓起同桌架在一边的小花手持风扇,开到最大模式,呼呼地把气流往脸上猛灌。 可男生转瞬的视线还是像炭炉上的一滴焦糖,渗漏在她耳尖上。 再顺着血管丝丝缕缕漫透全身。 温度根本降不下去,还有燎原之势。 春早绝望地把脸埋进胳膊里。 身体里翻涌起未曾有过的潮汐效应,温烫的海水一荡,一荡,永无止息。 — 这学期的国庆跟中秋衔接在一起,除去高三,宜中低年级都严格遵循国家法定假日规定,休八天。 春早的假期安排与往年无异,跟妈妈回家,然后,学海无涯,再抽一天跟童越出门逛街换气。 收拾好两套换洗衣服,给窗台的花草浇透水,春早提着行李袋走出房门。 春初珍还在检查是否有物品遗漏,她就先去换鞋。 扎紧帆布鞋鞋带后,春早直起身,瞥了瞥原也紧闭的房门。 他不在家。 也多亏他不在家,能免去告别这个流程,毕竟光是“面对”这种事,对目前的她来说都变得困难一万倍。 “小原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离开前,春初珍也有些好奇。
春早耷下眼睫:“我哪儿知道。”从她意识到自己对原也“心怀不轨”后,她就没再主动跟他问过好,也不会绕楼道,做操时更会特意避开他身处的角度。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理所当然地观察,而是窥视。她是个通过窃取他背影来实现精神餍足的小偷,这足够令人羞愧难当的。 单独说话…… 当然更没有了。 躺在家里床上,春早翻着聊天记录发呆。有客厅wifi护体,玩手机不用再遮遮掩掩,只要不当着春初珍的面造次,一切就好商好量。 国庆当日,春初珍备了一桌好菜。 春早姐姐难得一见地返家过节,光鲜精致的都市丽人到家就冲了个澡,变回不修边幅的宅女。 还叼着棒棒糖插兜,吊儿郎当地四处晃荡。 巡视到春早卧室时,她一声不吭地躲在门边,偷看了会一脸愁云惨淡的妹妹,直到对方惊觉她存在,浑身一僵。 春早果断翻身背对她。 春畅起了玩心:“妈——春早在玩——” 春早挺坐起身:“你干嘛啊?”
春畅挨着门框:“你出息了啊,不迎接我就算了,看到我还不理我。”
春早关灭手机:“防止你又没话找话。”
“关心一下妹妹怎么了,”春畅坐到她床边:“你怎么半死不活地躺着。”
春早说:“学累了。”
春畅嘁笑一声:“累了就闭目养神,盯着手机像什么话。”
春早拿眼神剜她:“你被春初珍附体了吧。”
春畅笑哈哈。 乐完了,她神秘兮兮地从左边睡裤兜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春早。 纯白弧边的小盒子,简洁且袖珍。 春早狐疑地接过,目及上方LOGO时,她双眼放光,揭开盖子,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无线降噪耳机。 抑制着鬼叫的欲望,春早惊喜地望向姐姐。 春畅在她的反应里扬高嘴角:“包装盒有点大,怕老妈看到逼逼赖赖,我提前拿掉了,但我发誓啊,绝对不是二手货,我就试过一次好不好用,还9.9999成新哦。”
说着又从左边兜里摸出说明书,丢给她:“你自己琢磨。”
“你那二十块钱的破耳机用多久了?”
春畅按头又放下,好像终于将什么烦心事从脑子里一并带离:“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质量好怎么了。”
春早嘟囔着。
无语凝噎好半会儿,她热泪盈眶地问姐姐:“贵吗?”春畅竖起四根手指,又无所谓地一抖肩:“也就是我月薪的十分之一啦。”
春早依然瞠目结舌:“春女士知道了肯定要暴揍你。”
“你也脱不了干系,”春畅扬拳吓唬她:“所以给我小心点,春初珍没睡觉的时候记得开环境声,你以为我不怕混合被打吗?”
“噢噢噢人家知道了啦。”
春早欢天喜地,开心到忘形,没忍住捏出嗲嗲的台湾腔。
春畅翻眼吐舌yue一声,装死仰到妹妹床尾。春早就去咯吱她。 姐妹俩的嬉闹终结在春初珍嗓门奇大的饭点吆喝。 — 这个夜晚,十七岁的春早终于切身体会到千元耳机和十元耳机的云泥之别,她把最喜欢的几首歌全都摘选出来,百听不厌单曲循环到接近凌晨一点,才撑不住眼皮,遁入充溢着音符的黑甜梦乡。 姐姐春畅没有在家久留。念大学后,她就开始不服管教,正式放飞自我,尽管在同城名校就读,她却几乎不着家,偶有归期也是来去如风。她的青春叛逆期似乎延时启动,带着久抑后的暴动和疯狂。自然,也从妈妈口中的学习榜样沦为反面教材,还被列出不孝之三宗罪,不考研不考公也不谈对象。 春早倒是蛮能理解的,并持续将姐姐视作“吾辈楷模”。 没人喜欢被春初珍管控和念叨。 她也是。 就像电影里的主角: 总有一天,她也会冲破秩序的冗道。 总有一天,她也要到海里去,拥抱闪电和骤雨。 假期进行到第三天时,春早就高效地完成了所有家庭作业。睡前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自己尚还裸奔的小巧耳机盒,寻思着明天约上童越,出门给它置办行头,不能委屈了她的宝贝。 她到扣扣上找她。 两个女生一拍即合。 春早特别叮嘱:下午三点左右,手机消息为号,春女士那个时间没准会去搓麻。 预测完全准确,孩子休息,春初珍也得空放松,果然,中午刷着碗,就在微信语音里呼朋引伴地组局,打算在小区门口的麻将室酣战一场。 休假在家的春爸爸也被迫牺牲午睡,被老婆拉去凑人头。 春早穿上姐姐新买给她的黄白格及膝连衣裙,又将钥匙串和零钱包收进帆布袋,当然,最不能遗忘的,是她心爱的新耳机。 检查过家里水电,她悄悄摸摸溜出门。 在约定的地铁口,两个女生几乎同时到达,望见对方。 春早眼前一亮,飞奔过去,大夸特夸:“JK少女,你今天好好看哦。”“你的裙子也好好看哦!”
童越拉起她双手转圈圈。
春早仔细看她:“你的妆也好好看,亮晶晶的。”“是啊,感觉自己的眼屎都在发光。我今天还挑战了鱼尾和仙子毛,就是有点手残,歪得明显吗?帮我看看。”
“骗人的吧,完全看不出手残。”
两个穿裙子的少女,像两朵浮于水面的鲜嫩小花,携手在灰冷的钢筋森林下晃漾。 停在零售商店的耳机保护壳区域,春早对满墙的可爱款式陷入选择困难。童越则流连于一旁的潮玩盲盒,一边把包装盒往购物篮里抓放,一边苍蝇搓手许愿出隐藏。 纠结了好半天,春早终于缩小范围锁定目标,将AB项一手一个握着,她回头找童越,打算让她帮忙看一眼,却发现女生已不知所踪。 猜想她应该是不知不觉转去彩妆香水那边了,偌大的商店,春早决定待在原地,不去玩“你找我我找你”的游戏。 她从兜里取出手机,给两只耳机套各自照相,而后打开扣扣,刚要发给童越参考她意见,却发现好友列表里有新消息。 春早呼吸一凝。 是原也。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她卧室窗台上露天散养的重瓣太阳花。走之前还只是花骨朵儿形态,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图片里,它们已完全绽放,透粉的花瓣盈盈欲滴。 拍摄角度明显是他房间窗户的方向。 他说:你养的小花好像都开了。 就在十分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