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每月十五时候便会消失一阵子,回来便会格外虚弱。”
柳碧莹细细以手梳着胡玄然的长发,闲聊起来。胡玄然睁眼看住柳碧莹,“我都这样小心了,不想你还看得清楚。”
柳碧莹一低头就看进胡玄然的眼中,像是被烫到似的慌忙避开:“你这样小瞧我,多少让我觉得不满了。”
胡玄然笑出声来,柳碧莹的心随着他的笑声几乎要跳碎了去。“不许再笑。”
柳碧莹弱弱说道,哪里有半分威胁的样子。胡玄然确实有些累了,复又合了眼养神,柳碧莹悄悄扯了自己身上的薄被盖在他身上,着手去做自己的事了。柳碧莹不爱脂粉偏爱香囊,她的身上便总是若有若无的飘散着花香,胡玄然睡着时,便觉得花香几乎要溢满自己身边,叫自己安心不已。不知为何,这是胡玄然睡得最沉的一天。再转醒时,已是傍晚,柳碧莹正在吃梅花豆腐,见他醒来柔婉一笑:“醒了?”
胡玄然坐起,就着她的手吃掉了一勺豆腐,略略皱眉:“味道这样寡淡,不知你吃出了何种滋味。”
“你仔细品一品,这豆腐可都是带着梅花香气的呢。”
柳碧莹这样一说,胡玄然才觉得自己唇齿间多了一分梅花的芬芳与豆腐的鲜嫩融为一体,叫人唇齿生香。见胡玄然顿住,柳碧莹便知他尝出滋味来了。胡玄然拍拍她的头:“徒弟倒是比我这个师傅会享受。”
“这还要多谢师傅的照拂呢。”
柳碧莹得意洋洋的又舀了一勺豆腐,才放入口中就想起这勺子胡玄然方才碰过。一时间,进退两难。就在此时,绿漪叩门进来了,柳碧莹才将勺子放下。“怎么了?”
“内务府那里来说,明日就能将衣裳赶出来。”
“嗯,那便是最好的了。”
柳碧莹慌张回道,“还有什么么?”
绿漪想了想,屏退了四周的人附耳对柳碧莹说道:“奴婢听闻馨常在那里有动静。”
柳碧莹一挑眉,云皙华也坐不住了么?“这个新年家宴怕是又要掀起一阵波澜了。”
柳碧莹隐隐觉得,云皙华入宫时间比自己久,却一直称病不得宠,突然有了动作,想来是准备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了。过了几日,内务府将新衣送了过来。柳碧莹仔细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口中说道:“这样好的衣裳,真是可惜了。”
纤长的指一遍一遍描过衣裳上的牡丹。青宵突然察觉了什么,“小姐,奴婢记得贵妃娘娘赏下的缎子是芍药,怎么变成牡丹了?”
柳碧莹颔首:“贵妃娘娘的是牡丹。”
她不觉勾唇,“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沐嫣与自己的缎子本就相似,若是自己一时不察,便将牡丹的衣裳穿去了家宴,届时位分高过自己的沐嫣穿着芍药,自己则穿着牡丹,实属大不敬之罪。到时,她只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牡丹与芍药本就相似,若是没有之前芦画的多嘴,自己可能真的便穿着牡丹去了。“小姐,不若我们换身衣裳去吧。”
柳碧莹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年底没让内务府做多少新衣,只有这一件最能登上大雅之堂,穿我们定是会穿去的,只是稍作变化即可。”
三十晚上,家宴定于宫中聚德殿。柳碧莹甫一进去,便看见沐嫣往自己这边而来。她从容的整理了衣裳,见沐嫣走近,施施然行礼问安。沐嫣落目于她身上,面露不虞。柳碧莹几不可闻的含笑。她穿着的还是那件“错送”的衣裳,只是上头的牡丹重新绣过,换做了月白的丝线描边,低调的落在衣裳的角落。沐嫣:“你的衣裳……”柳碧莹谦逊一笑:“嫔妾觉得这芍药过于艳丽,便着人拆线重新缝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嫔妾才是。”
沐嫣掩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几乎是咬牙才挤出笑容:“慎贵人这样心灵手巧,难怪皇上那样宠着。”
“娘娘的牡丹着实好看,衬得娘娘雍容典雅,嫔妾见了也只有羡慕的份呢。”
柳碧莹睁着眼睛说瞎话,将牡丹说成芍药,将芍药说成牡丹,这下沐嫣若是开口说自己的衣裳是芍药的便是折煞了自己的面子。看着柳碧莹端庄的笑容,沐嫣几乎想一掌扇过去,可这家宴,太后皇上都在,她纵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沐嫣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这柳碧莹处处与自己作对,偏生又小聪明多得数不甚数,自己总是吃了暗亏,着实叫人不虞。沐嫣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见沐嫣走远,柳碧莹才安心下来。虽说这次的借口太过粗糙,好在算是逃过一劫。正想着,陆惟山的声音响起。南宫彦来了。柳碧莹敛裙跪倒在地,看见南宫彦从自己面前走过,绛紫的常服衣角未在自己面前停留半分。自那日之后,南宫彦便许久未来了自己宫中,虽是仍旧恩宠不断,可柳碧莹心中总是没底,她不知晓南宫彦的想法,便不敢有接下来的动作。南宫彦沉声让众人起身后,太后在旁问道:“皇帝最近可是政务繁忙?怎得总也见不到人?”
太后神情慵懒,闲话家常似的。“回母后的话,儿臣近日在忙北戎一事,近几年来北戎越发不安分了。不过我西凉国力充足,区区北戎不足为惧。”
南宫彦简简单单说了,也不细聊。太后也知后宫不得干政便也识趣的不再多问,“我西凉大国,自然不会怕北戎。哀家一颗心都在和敬身上,今儿本是团圆佳节,可怜我和敬只能在北戎中忍受风沙。”
说罢,太后声音便有些哽咽了。南宫彦放在筷子,对太后说道:“儿臣定会妥善处理好与北戎之事,不会让和敬受了半分委屈。”
太后听到南宫彦允诺,这才将泪水擦去,换上了从容典雅的神色,“今日是家宴,这些事不提也罢。”
南宫彦低低称是。陆惟山见状唤来了歌舞,这家宴才正式开始了。柳碧莹坐在殿下看着南宫彦的神色,心中多有感叹。生在帝王家,便是自己的母亲也要这般旁敲侧击的提点,南宫彦究竟是为何要做这个皇帝呢。就在此时,聚德殿的殿门被太监们推开。馨常在云皙华与楚王南宫逸进来了。柳碧莹将一块银鱼肉喂入口中,总算等来了她。南宫逸入了殿内便向南宫彦行礼说道:“臣弟来迟,希望没有扫了皇兄的雅兴。”
南宫彦扬手让他起身说道:“你来我便是极高兴的,何来扫兴一说呢,快快坐下吧。倒是馨常在,你的病可好了?这样冷的天还出来。”
云皙华浅浅一笑:“多谢皇上惦念,臣妾的病已经好了,臣妾今天来,是有要事要告知皇上和太后的。”
见云皙华神情肃穆,南宫彦便挥手让乐人们停下,霎时间整个儿殿中安静极了。只听云皙华朗朗说道:“说来也巧,臣妾听从太医嘱咐让臣妾的婢女疏菱扶着臣妾去御花园散步时,遇上了个疯了的宫女,那宫女冲撞了臣妾,臣妾便着人将她捉了回来。这一询问之下,臣妾知晓了一些事。”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便落在了沐嫣身上:“那宫女说自己知晓关于汝生公主的事。”
沐嫣脸色巨变,险些起身质问,被身边的芦画拦住。“那宫女说汝生公主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说到这儿,在座的人均是变了脸色。“那丫鬟说了,贵妃娘娘的胞弟被自己诱哄带了一袋冰珠去娘娘宫中,那冰珠便是冰碴子打磨而成的珠子,遇热即化,而装冰珠的香袋则是破了洞的,贵妃娘娘的胞弟随意一动便会滚落。”
云皙华将个中细节说清楚后,众人便也明白了究竟此事为何是人为了。云皙华看着沐嫣问道:“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当时在尔玉宫中的还有谁?”
沐嫣细细一思量,便直指婉儿,一双眼赤红:“是你。”
婉儿愣了愣,连忙摇头否认:“馨常在怎得连疯妇的话都信,且此事与我无关,我当日前去看望贵妃娘娘时,皇上也在,我确实没有做出半分越矩的事。”
云皙华微微摇头:“此事自然不必舒妃娘娘自己动手,贵妃娘娘可还记得舒妃娘娘当时说过什么话么?”
沐嫣对于自己失去孩子的记忆太过深重,自然对之前发生的事业清清楚楚的记得,“本宫记得舒妃说外头有风筝,现下想来也奇怪的紧,冬日里怎么会有人放风筝呢。”
“孩子喜欢风筝,贵妃娘娘便是在自己胞弟催促下起身,不慎踩到了冰珠才导致了早产。”
云皙华冷静的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婉儿瘫软在地,膝行上前抱住南宫彦的腿恳切说道:“皇上,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无辜,不知为何馨常在要这般污蔑臣妾,还请皇上明鉴。”
云皙华冷淡的目光落在形象全无的婉儿身上,凉凉道:“口说无凭,臣妾还有关键的证人。”
婉儿看见来者时,几乎要晕厥过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丫鬟冬寒。冬寒伏身在殿下,证明了自己是亲眼看见婉儿怂恿沐行拿走那一袋冰珠,末了,还请南宫彦降罪。自己的贴身丫鬟的出卖,无疑是压倒婉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婉儿的声音瞬间死寂了下去,一张娇俏的脸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脸上便平白挨了一掌,直扇得她侧过脸去,脸颊即刻便红肿了起来。给她这一掌的,是沐嫣。“毒妇!我与你的瓜葛为何要牵连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