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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吃饭的只有云奕和阿驿,念云奕身上有伤,碧云和连翘直接让小侍儿抬了三层的餐盒过来偏院里,在院子里收拾好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云奕的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 清炒时蔬,虾仁蛋羹,豆腐鱼茸羹,白参乳鸽汤,红枣鲫鱼汤,两小块牛乳糖糕,还有两枚白煮鸡子儿。 侯府中午间是标准的五菜两汤,三荤二素,一甜汤一咸汤,后头还有点心蜜茶之类的,云奕还是头一回见这杂七杂八的阵仗。 阿驿殷勤的把鸡子儿剥皮送到云奕面前,“云奕,剥好了。”云奕一言难尽的接过,扭头问碧云,“咱们侯府一向给伤员吃这个?”
她现在十分怀疑顾长云他们在饭厅开了另外一桌,把可怜的阿驿塞过来陪她。
碧云微微一笑,“这都是侯爷点的菜,白管家看过了,都有益于伤口长好,没其他问题。”怎么会没有,汤汤水水的,这能顶饱? 正想着呢,阿驿默不作声把另一个鸡子儿剥了,乖乖放在云奕面前的小碗里。 云奕盯着那白滚滚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 顶饱,呵,顶饱。 云奕刚一抬手,碧云就盛了一小碗鱼汤过来,云奕刚一动身,连翘就端了鱼羹到她手边。 两人温温柔柔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置喙,连阿驿都时不时给她添一筷子菜。 云奕被三人喂到最后,连连摆手,“够了阿驿,连翘别盛了!我不喝了,喝不下了,碧云你放下我的碗!”
连翘看了看桌上剩下了多少,同碧云相视一笑,才忍心停手,将汤盅撤下。 云奕揉了揉腰腹,后知后觉阿驿没用多少,只当下撑得不想说话,本打算缓一缓再问,却看见来喜眼神飘忽轻手轻脚掂着一个餐盒过来了。 放在了阿驿面前。 一股赤酱浓油的香气直扑鼻尖,云奕好奇探头去看。 一个红烧大肘子,一大碗肉酱拌面,角落里的炒时蔬毫不起眼。 云奕顿时眼都直了。 阿驿看她的模样,紧张兮兮护住碗碟,“这是阿驿的,少爷说了云奕不能吃这些。”
云奕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好你个顾长云。”
阿驿理直气壮,“少爷说了,这都是为云奕好。”
云奕皮笑肉不笑,“少爷说了非得让你在我这儿吃?”
阿驿点头,“少爷说让阿驿好好陪云奕。”
顾长云绝对是成心的。 云奕又看了一眼面前油光发亮的诱人大肘子,心如死灰,蔫蔫回躺椅上继续躺着。 眼不见心不烦。 云十一向顾长云禀告这些的时候,顾长云正坐在驶向野郊的马车中,凝重的神色才稍稍有了裂痕,唇边挑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云十一暗暗称奇,不敢多言。 顾长云垂眸想了想,吩咐道,“跟府里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去了,白清实回来后让他去一趟书房,再跟王管家说,问问她想吃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给准备了罢。”
云十一如今对这些跑腿传话的事儿早已轻车熟路,一一记下,一眨眼就消失在马车中。 白清实揣着账本去了城外的庄子找暗探,陆沉留在京都搜人…… 顾长云靠在软垫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小几上燃着松柏香,马车颠簸了一下,小香炉微微挪动了些。 顾长云抬手将它拨正,摸了摸旁边垫子上的一个木盒。 不知道这个手信先生会不会喜欢。 汤面铺中,汪习和广超并排坐一条长凳,神色僵硬,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面前牛肉面热气腾腾,与对面浑身寒若冰霜的凌肖格格不入极了。 庄律坐在凌肖一侧,也不动筷,侧脸悄悄端详着凌肖的脸色。 其余的弟兄在旁边坐了两桌,偷偷摸摸瞄着这边的情况,大气都不敢喘。 头儿昨个无故消失了一夜,今早上一扭头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了,脸色阴沉的吓人,衣裳皱了几道,侧颊上多了一处红痕,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说。 给他们几条命都不敢玩笑说昨夜去哪个温柔乡了,凌肖脸上那红痕旁人看不出来,他们一个个心里可门清。 擦痕也好,拳风也好,总归不可能是从温柔乡里带出来的。 头儿昨晚这是去哪跟谁打架去了…… 凌肖抿唇静坐,思绪早已飘远,昨夜他正轮值,广超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他见着了云姑娘,正诧异广超是去城门了哪能遇见人,一听广超说云姑娘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昏迷了般伏在匹黑马上,顿时慌了神,拽着广超的领子问人现在在哪。 广超正心虚,支支吾吾的说那马跑得太快,隐在夜色中,没追上。 凌肖顿时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心中一片惶然,面上愈发沉着,顺着策马的痕迹一路追寻,到了花街后一处巷子内。 花街热闹,灯影憧憧,凌肖手握刀柄在巷口暗处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向漱玉馆投去目光。 片刻后,退步回去巷子深处,在云奕下马处停住脚。 在他左手边是储存雨水的大陶缸,凌肖不知里面窝着一人,被云奕打晕还没有醒来。 但巷子太静,隐隐约约听得有第二人的呼息。 他刚朝陶缸迈了一步,忽而觉得背后杀意袭来,灵巧往侧一躲,不曾想正中他人下怀,腰间被一物重重击了一下,脚下踉跄两步后稳住身形,反手钳住再次袭来的凶器。 没想到是一把扇子,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那扇子灵巧的挽了个花自他手中挣脱开,攻势猛烈直取面门。 凌肖偏头一躲,颊侧顿时红了一道。 短短几招,凌肖识出来人必不是等闲之辈,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他心念云奕,不能够专注眼前,打出的几拳全部落空。 来人以面具掩面,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没有给他拔刀的机会,身形诡异游走间一手刀劈在他后颈上,凌肖心道不好,往后肘击得了那人一声闷哼,却还是抵不住后颈上受的力道不甘心昏去。 再醒已是天明,凌肖还未睁眼便觉得脖颈腰背俱是酸痛无比,完全清醒后发觉自己蜷着身子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头顶洒下几缕光亮。 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凌肖神色顿时一沉,撑起头上木盖起身,木盖上许是压了什么东西,被他顶开后骨碌碌滚到地上。 是一名被扒去外衣的男子。 他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冥冥间想起什么,却飘忽的什么都抓不着,他在京都中与人交往甚少,未曾与人有过恩怨,但若是有人对他暗有不满,这他无话可说。 只是云奕,只是云奕。 昨晚广超见的到底是不是云奕,伏在马上,一动不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情况…… 汪习咽咽口水,被广超踩了好几下,壮着胆子轻轻喊了一声,“头儿?头儿?”
“何事?”
凌肖回神,看了眼他们丝毫未动的面碗,疑道,“这面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吃?”
“没事没事这面没问题,”汪习桌下戳了广超一下,广超收到信号马上抄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险些噎着,周围的弟兄们也都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汪习嘿嘿笑了两下,给凌肖递上筷子,“头儿,你也吃。”
凌肖接了,挑起几根面条,心不在焉的吃着。 庄律直觉不对劲,又不知从何问起。 凌肖忽然停住了筷子,庄律循着他的目光一看,铺子外头便装的陆沉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凌肖静了一瞬,眸光微动,放下筷子就追了出去。 汪习嘴里还吸溜着面条,口齿不清道,“头儿,唔,伊去,啦啊?”
凌肖人已经没影了,庄律反应快,忙扔了筷子匆匆跟着。 “等唔,”汪习急匆匆咬断面条,广超被方才的一大口噎着,人都站起来了还在捧着碗喝面汤,将面碗往最外面那张桌子上一搁,一抹嘴追上汪习。 其余人叼着面条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陆沉让府中各暗卫一人搜一条巷子,将依云外出可能去的地方一一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带了云十三去其中中心地带搜寻。 拐了个弯,云十三快走几步路人般擦着陆沉的肩往前去,小声急道,“有人跟着。”
他走快些停在一旁的买糖人的摊子边假装看捏糖人,陆沉经过他时低声问了一句,“是北边的吗?”
云十三低着头快速回道,“南衙禁军。”
陆沉听后稍微放下心,不经意放慢脚步,悠闲的逛起了街。 凌肖发觉他脚步慢了,马上明了是自己这身衣服误了事,南衙禁军巡视京都,一身暗纹锦衣配皮子腰封以及护腕,腰间配禁军腰牌统一佩刀,肃然大气,在人群中比常人都要出挑。 庄律现已知道凌肖正跟着谁,回身对后面十步开外的汪习广超等人做了个手势,汪习广超了然,悄然隐到暗处。 陆沉在一处糖糕铺子前停下,白清实喜欢这一家的一种青色糕点,说是带着淡淡的竹叶香气,就进去买了一些。 出来时,凌肖静静站在街道对面看着他。 陆沉看着一愣,客气的朝二人轻轻颔首后离开。 凌肖的目光慢慢抬起,盯着糖糕铺子的招牌看了一会儿,庄律盯着人群中陆沉的背影,问,“头儿,还追吗?”
“我们早被发现了,就看汪习和广超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头儿见了明平侯府的陆沉侍卫那么激动,汪习同广超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多话便听庄律的,快速换了身衣服出来,经过凌肖庄律时,看庄律不经意的偏了偏脸,朝着他示意的方向追去。 人群深处,云十三抬眼望了望他们的动静,慢慢往后退。 这边的人就扔给陆沉罢,其余的事交给他。 陆沉自受了云十三的提醒后,周身警惕提到最高,路上遇着了一位买扇子的公子,那公子自映入陆沉眼帘就一直在扇子摊前挑挑拣拣,满脸嫌弃,将摊主气的吹胡子瞪眼,好不容易拣了把满意的,付了银两,一扭头正好与陆沉打了个照面。 公子笑眯眯的以新扇子点了点他的肩,提醒道,“公子,你东西掉后头了。”
陆沉瞥了他一眼,回头往地上看,目光转动间发觉身后跟着的两人,默默捡起一枚青玉扇坠。 那公子看清陆沉手中之物,不好意思笑笑,“在下眼拙,这是在下的东西。”
陆沉道了句无事,目送他笑眯眯走远,继续行路。 晏子初拿着新扇子转悠了一圈,重新回到扇子摊前。 摊主头都不抬,“一经卖出恕不退还。”
晏子初淡淡道,“什么时候一代铁掌圣手竟开始卖扇子了。”
摊主笔下徐徐绘出一幅竹菊图,“只需你晏家主开茶楼,就不许我韦某卖扇子?我可没抢你生意。”
又笑道,“韦某竟不知晏家主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看在舍妹的面子罢了,”晏子初将方才掏钱买的那把扇子扔回去,又搁下一枚金锭,道,“画副好的,改日我再来取。”
未羿捋了捋假胡子,毫不客气收下金锭,朗声笑道,“晏家主大方,韦某定倾力而绘。”
晏子初没再多言,依然提溜着自己的破扇子晃晃悠悠回三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