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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没多时就不愿在一个地方待了,喵喵叫着想往云奕怀外窜。
云奕一手捂着它作乱的小爪子,蹭蹭它的下巴,回头看一眼神情认真严肃的顾长云,撑伞出了院门。 白清实察觉到他恍惚了一瞬,往外一看顿时了然,“去寻阿驿玩儿了罢?”“不止,”顾长云摇头笑笑,叩了叩桌面,对无声出现今日轮值的云九道,“跟上看看,别让她偷吃刺激嗓子的东西。”
少女莞尔,应声而去。 雨势渐大,东郊众人一阵慌乱,深坑内积水及膝,泥泞一片,无论如何是不能继续关着人了。 那个名为邬什布的男子踩着泥水亲自来看,神情颇为幸灾乐祸,竹子竹叶编成的笼盖挡不住雨水落下,坑里几人满身狼狈,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娜宁同袖子不拘小节地抹把脸,愤愤骂了句西域话,尹吾在她身侧握着她的小臂以防她冲上去揍人,眉头紧蹙,不知这些人接下来有何举动。 裴文虎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这人的长相,确定自己没见过,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又冷又饿,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裴文虎上上下下打量一边自己,恍然大悟,叫饥寒交迫。 邬什布朗声大笑,一把掀开笼盖,口里嚷嚷着要送他们去跟那头灰驴作伴。 娜宁神情古怪一瞬,打心眼愿意,她还以为这群人早将苍苍做成了驴肉火烧和烤驴肉。 尹吾低声安慰她一句,几人顺着抛下来的麻绳攀上地面。 裴文虎本想等到最后,他看看这因浸透雨水而变得滑腻的坑壁,苦中作乐地想这个高度就算现在自己没有绳子也能上去,只是他没把握打过那么多人,不敢贸然出头,因此憋屈地在坑底一蹲蹲了好几天。 但将娜宁托上去的尹吾扭头看看他,不由分说揪着他往前,执意要撑他上去。 自己又不是小姑娘,裴文虎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尹吾太过热情,已经半蹲下了身子,他无力反驳只能摸摸鼻子,抬头看一眼坑边上没有紧紧凑着外面那些黑衣人,虚虚用脚尖在他肩上点了一下,飞身而上,一把抓住顶上的绳子挂在坑壁。 上面接应的自己人恍若没看见他的动作,沉默着将他拉了上去。 尹吾惊诧一瞬,很快收拾好神色招呼剩下的兄弟们上去。 他才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刚站稳就看见邬什布满脸好奇地绕着裴文虎打转,脸上挂着几乎称得上友好的人模人样的笑,用中原话问他打哪来的,又怎么会跟这么一群人待在一起。 心头一紧,娜宁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裴文虎双手一摊,很是不能理解的样子,“不是你们把我抓来的吗?你们抓了我,也抓了他们,还来问我怎么会和他们待在一起?”
邬什布被堵得半晌没说话,偏偏裴文虎的神色太无辜,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是邬什布黑着脸摆手,示意自己人上来把他们一个个都绑了带走。 变故在眨眼间,刻意现出的脚步声夹杂着风声雨声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邬什布等人神色一变,匆匆给绑着娜宁他们的绳索打了个死结,反手从后腰抽出弯刀,列阵准备作战。 裴文虎迎着劈头盖脸的雨帘,睁开眼望进绿意浓稠的密林,只嗅见杀气却窥不见来人。 被雨水浇湿的衣裳黏糊糊贴在身上,他打个喷嚏,发自真心地祈祷来的人靠谱些,可千万别是上次那虚张声势没耍多长时间威风就声东击西溜之大吉的人。 从密林深处杀出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刺客,清一色的长刀,头戴斗笠,来势汹汹。 裴文虎呼息一滞,抱头崩溃,他娘的这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黑吃黑啊! 邬什布目光森然,两指作环放入口中吹了个长长的响哨,是在叫人。 为首的黑衣刺客下手不留余地,刀刀发狠凌厉,一刀斩断雨帘,削下邬什布肩头皮料。 裴文虎眼前一亮,一声叫好惊险卡在嘴边。 刚想往前伸伸脖子看清楚些他握刀的动作,尹吾拽着他的胳膊往后退了退,手中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小刀一挑一劈,给他松绑。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得泛红,裴文虎不以为意,活动活动手脚左右看看,瞄准了个绑他们的人,往前助跑几步一脚踹在他侧腰,劈手夺下他的弯刀,不甚熟练地在空中比划几下冲入战场。 尹吾这次没来得及拉住他,目瞪口呆看着他灵活旋身躲开攻击,一招一式都是冲着来人的死穴去,毫不拖泥带水,少年的眉眼此时被刀光镀上一层锋利,整个人在雨水中游鱼般巧妙穿梭,不消片刻手下便躺倒了三人。 援兵将近,娜宁看了眼一个方向,打消了趁乱离去的念头,拍拍愣住的尹吾递给他一柄刀,神情肃然,捡起地上的麻绳作长鞭用,将试图靠近的几人抽了个人仰马翻。 尹吾眸色渐沉,周身气势陡变,提刀向朝这边围来的几人冲去。 应尔恒刚到就看见一戴斗笠的黑衣刺客劈刀向邬什布身后砍去,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自马上飞身过去抬刀一挡,提着他的腰封死劲往旁边一拽,这才避开逼人刀式,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邬什布绷着脸还欲往前冲,应尔恒横踢一脚挡开一人攻势,顾不上摸一把脸上的雨水,拽着他的领子喊,“撤退!阿猛刚飞来报信!老大让我们撤退!”
飞禽的鸣叫划过这一片空地上面,邬什布抬头,眯眼瞅见一个灰色的影子,饶是心里头憋着火也不再说什么,愤愤吹了个另一种调子的响哨。 其他人不动声色改变了攻势,变成半守半攻,一步步渐渐向外围移动。 待裴文虎察觉到不对,兴冲冲地要继续追的时候,肩上忽然一沉,扭头看是方才打头的黑衣刺客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看着没有要追的意思。 侯爷只说了要救人,云十冷漠地想,斜睨一眼和裴文虎一同困在此处的外族人,并不想给其他人当刀使。 云十二靠过来,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拎着裴文虎的后衣领往后连退几步,同其余人划开界限。 毫发无伤的黑衣刺客将三人围在中间,迅速往密林深处隐去。 一时空地只余商队中人。 尹吾心急,欲去追,被娜宁抬臂一拦,镇静道,“他们是来救他的。”
尹吾皱了下眉,“放他们走?”
娜宁迟疑地点点头,“计划有变。”
尹吾握刀的手紧了又松,缓缓放下,“是。”
裴文虎被夹在云十胳膊下在枝头飞跃,愣愣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近了又远,远了又近,一枝饱蘸雨水的树叶啪一声狠狠拍他脸上,悲惨地嘶了口气,抽得他脸都麻了,抽得他心如死灰。 好汉,虽说你救了我,但你这还是想要我命啊…… 云十似有所感,抽出宝贵的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红印子,默默调整了落脚点的位置。 感谢,感谢好汉……裴文虎没再感受到从脸上头上传来的疼痛,欣慰地两眼一闭,饥寒交迫加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云十二瞥了他一眼,朝云十做了个手势,云十低头一看,了然地加快了速度。 反正这回就算是树杈子抽人脸也不会觉得疼了。 明平侯府,书房中连翘手脚麻利打扫完地上的碎瓷片,面色镇静垂眸退下。 白清实浅浅抿一口清茶,看了看窗外的雨帘。 顾长云闭眼缓了缓,随他往窗外看去,不过他的目光定在窗上挂着的碎玉铃上,雨天凉意陡生,莹白的玉铃上仿佛能凝出来霜。 “卢洪诰真敢,卢家还真敢。”
派出去的人循着蛛丝马迹,寻到了当年在南边临时的住宅里安排伺候顾长云的侍人,一一询问套话,这些侍人要么是在一些富贵家族里当差,要么就置办了自家的小生意,要么就是到乡下种地过日子去了,且过了那么多年,排查起来费了些时间。 然而纸包不住火,一人的异常神色没有逃过探子毒辣的眼神,他本就做贼心虚,更是因对皇家贵族暗下黑手怕被报复而终日惴惴不安,安排的人满脸凶色,稍一逼问便两股战战跪地求饶。 此人姓鲍,探子依命追查,发现他是卢家二公子母家中人,排行老四,当年卢洪诰找上他说要替他安排差事,他原本还千恩万谢,没想到卢洪诰竟有胆犯上,还以他家中老小作威胁迫使他做帮手在饭菜中下药。 剿灭乱贼安抚人心,本就行程匆匆耗费精力,顾长云满怀少年壮志,对衣食住行一概不挑,卢洪诰偶尔用饭时或行路前一催再催,其心思不过是怕他发现端倪…… 顾长云冷笑,“这么说,我确实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也忘了不该忘的事。”
白清实指腹轻轻摩挲杯壁,看他这幅怆然若失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微微刺痛一瞬。 真相一件一件被揭开,回首看时,却发觉遭了那么多算计,去南剿贼为顾长云得了一个正三品将军的封赏,算是身为世子事业的开端,除去大大小小事务,再往后就是随军作战了。 卢洪诰提携母家几人,在顾长云手下做了两三年的事,那时候,顾长云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感谢卢家的罢。 白清实心中默叹,饮茶不语。 静默片刻后,他想到一事,抬手拿了个新茶杯斟茶,淡声道,“卢家家道中落已早,后人今多以耕地为生,已经零散不成样子,卢洪诰身死贼手,死状凄惨,罪有应得。”
他将茶杯轻轻推到顾长云面前,茶面浅浅泛起一圈波纹,“至于你与云姑娘的初见,现如今只有她一人知晓。”
顾长云捏了捏眉心,面带倦色,“我想不起来。”
“鲍四不知道药方,但他对此事印象深刻,”白清实露出个轻笑,慢条斯理抚了抚自己圆滑光洁的指甲,“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但不妨一试解毒,使人记忆错乱、稍有遗失的药方不就那么多,一个一个让他分辨,再稍微提醒提醒,早晚能认出来是哪个。”
顾长云侧目看他,白清实唇边笑意加深。 “带他来京都,我帮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