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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愣住,云奕耐心又重复一遍,“我说,我是来帮忙的。”
一众人面面相觑,庄律捏了捏眉心,皱眉问,“你能帮什么忙?”
这话并非有鄙夷轻视之意,乃是认真询问她能做些什么。 云奕清朗明亮地笑笑,“且等着看罢,今日我只是来同你打个招呼,日后同你们的人遇上有个脸熟,”她想了想,不确定道,“或许你们到时认不出我来。”
庄律忍了又忍才没打断她,追问,“你同我说又如何?怎么不去找凌肖?”
云奕笑答,“没找到,”她解释道,“他不在院中,我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回去,四面城门也找着人,正想着要不先办事,碰巧就遇见了你。”
院中?什么院中?头儿住的地方,他们府衙里面的院中吗? 他们南衙禁军的大本营什么时候这般好进好出了,听着就跟菜市场一样。 当然,他们的意思不是说头儿住的院子是菜市场。 高大的少年郎齐齐傻了眼,云奕忍俊不禁朗声笑起,随意同他们挥了挥手作别,驱马离去,身影消失在郊外草野地上的雾气里。 一人愣愣回神,凑上去问庄律,“庄哥,这姑娘谁啊?胆子这么大……” 其他人陆陆续续扭回头也颇为期待地看他。 庄律看着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腹诽一句你们这记性当初是怎么通过禁军考核的,清咳一声,“……是云姑娘。”
云姑娘?哪个云姑娘?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地瞪大双眼,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般不作声了,刚才问话的那个人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面上生起点点懊恼之色。 连夜奔波的疲惫这时被冲淡几分,庄律露出个淡笑,一声轻喝后继续驭马往城门奔去。 其他人回过神连忙跟上。 少年人本就是活泼不安分的性子,云奕心想,也不知他们的副都督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养出来了冷淡性子,简直同当年她所熟识的那副模样大相径庭,只能叹一句世事弄人。 水庄正是热闹的时候,早市刚罢,道路两旁的摊铺就迫不及待支了起来,码头驿站熙熙攘攘,骑马难行,云奕牵着小黑往前挤,忽然脚步一顿,陡然出手从身后钳住一只贼手,回眸一看是一个十岁出头的衣着破旧的男孩,小心翼翼探手去摸她腰间的钱袋。 看着竟是个老手。 被她擒住的男孩一愣,继而拼命挣扎要抽回手,指甲在她手背上挠出两道细细的血痕,云奕不耐皱眉,指上力道登时重了三分。 被拿着的手腕一麻,涌上来的刺痛劲道无比,生生逼得男孩红了眼眶,却咬牙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云奕松了手,深深看他一眼,径直牵马往前走去。 人群很快淹没她的背影,男孩面色发白在原地站了一会,被挤得脚下乱转,晕晕乎乎地一头钻进旁边的巷子去了。 吹月楼前客人络绎不绝,伙计忙的脚不沾地,云奕自觉将小黑在一旁杆子上拴了,哭笑不得发现它的褡裢里多出来两个圆滚滚的甜瓜,方才在卖瓜果的地方挤了一遭,不知是从谁的背筐里滚出来的。 小黑扭头看了她一眼,无辜地打了个响鼻。 云奕摸摸它的脑袋,笑,“罢了,辛苦一路,待会给你当点心。”
还有这等好事,小黑欢快地踏了踏步,频频回头看身上褡裢,仔细着别谁趁她不在把自己飞来的点心拿走了。 柳衣手下算珠打得飞快,冷不丁察觉前面多出来一个人,忙得头都没抬,“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云奕漫不经心在堂中扫了一圈,敲敲桌子,“问路。”
柳衣听这声音耳熟,还未把脸抬起来就听人发问了。 “生意这般好,不知老板还记不记得去往荆州的路?”
柳衣脸上的惊喜还未完全浮现出来就生生拐个弯变成无奈,“酷暑难耐,姑娘还是别去受热罢。”
云奕白他一眼,“少废话,晏子初肯定给了你线索,”见他果断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戏谑道,“你不给我说也没关系,知道我喜欢乱跑罢,若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又惹晏子初发火,查出来我来过此处……” 在柳衣逐渐惊恐的目光中,云奕和善笑笑,“到时我一口咬定你给我说过什么,柳老板百口莫辩多不好。”
左右都是挨骂,晏家二小姐就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柳衣为难地拨乱了算珠,脸要耷拉到地上去,云奕好笑,“别挣扎了柳老板,我自有分寸。”
柳衣真想万分真诚询问她一句什么时候有分寸过。 云奕收敛了笑意,“血祭同天相有关,那些孩子活不过五日,多条人命押在手里我不会乱来。”
柳衣一怔,思索后还是向她妥协,晏子初派人送来的密信阅后即焚,他带她上楼关好门窗,于纸上写给她看,期间每写一句都要看她一眼再叹口气,吝啬地只写了小半页纸。 原来的内容肯定比这还多,云奕颇为质疑地瞪他片刻,柳衣梗着脖子表情慷慨赴死再不松口,干巴巴挤出一句,“真没了。”
相信你才有鬼了,云奕满脸无语将纸放在烛上点了,评论,“小气。”
说完便起身要走,柳衣连忙拽住她的胳膊,警惕道,“你想干啥先跟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到时候家主问的话也能圆上一圆。”
“我这次干的是正事,有什么可圆的,”云奕无奈,“喋血教余孽和晏家是江湖上的事,不该与京都这种地方扯上关系,南衙的人既已找回一半的孩子,那么这另一半最好也是他们带回去,以免多添是非。”
柳衣拧眉,“你要帮南衙?”
云奕摇摇头,“帮我家侯爷,这等宵小之徒就别给他添乱了。”
柳衣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是帮家主?”
云奕一挑眉头,意味深长道,“他可不用我帮,自有人帮他。”
什么帮不帮忙不忙的,柳衣只记挂着她,再三叮嘱不要鲁莽行事。 喋血教的人精于暗器,且淬毒,下三滥的手段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地使,让人厌恶至极。 云奕不以为意朝他摆摆手,牵着小黑再度挤入人群。 柳衣站门口目送她离开,人影一消失不见立马扭头回去给晏子初写信。 晏家家训第一条,小姐的安危最重要,其他事再有道理都得往后放放。 柳衣说喋血教的人已将十来个孩子转移出京往西南边去了。 西南边。 属于临近危险的战栗顺着脊背攀爬,她头皮一麻,登时想到太白山。 太白山便是当年同喋血教最后一战所在处,若将西南换成太白山,那么柳衣所言便是喋血教的余孽纷纷抽身前往太白山,剩在京都的这些人是最后一拨,多半已折在南衙手里,也暗暗丢卒保车抽身离去。 区区百名余孽竟如此胆大妄为,晏子初必然会怀疑他们有其他势力隐藏于暗中,孩子不止抓了那么多,而此次在京都一为急不可耐二是挑衅,他们的踪迹也可能是蓄意放出来引诱追踪之人。 还在悄无声息地发展壮大势力?之前喋血教多于深山出没,穷山恶水多愚昧之民,听信谗言被蛊惑头脑加入他们的不尽其数,太白山地形诡异复杂,天气多变,隐蔽之处众多,若他们早有准备布下天罗地网……云奕细思极恐,在马背上眉眼凝霜,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陷阱。 晏子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不定已经收拾东西在往里面跳的路上了。 杀意陡生,云奕周身环绕着冷厉杀气,冷着脸一路疾行,小黑仿佛有所感应越跑越快。 回到京都,闹市跑马是重罪,她等不及牵着小黑慢慢走,将小黑在城边一处林中安置好让它吃草,自己提气跃上枝杈飞快往城中心去了。 一进三合楼便跑去后院拽着柳正问晏子初在哪,柳正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晏箜听见动静从楼上探头一看,急匆匆翻过栏杆跳下来。 “家主往南边去了,说是回荆州。”
“回荆州个屁,”云奕冷笑,心一口气提着压根就没放下去过,“晏箜,你是个识大局的,晏剡在荆州用不着他,你实话实话,晏子初这个白痴是不是去刘家涯了?”
柳正眸色登时一沉,晏箜咬牙沉默。 他们还是不擅长应对小姐。 “他没带你,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云奕闭了闭眼,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为避免波澜再起,江湖有心之人趁机乱行,他一定是将此事压了又压,必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剿灭余孽,你们就不怕他一脑袋拱贼窝里?怎么不知拦着点。”
月杏儿也听见声音赶来,只是不知发生何事,瞧云奕脸色冷凝没敢上前,观望一会转身去喊柳才平。 “罢了,你们要听他的就听,”云奕慢慢后退。 柳正眼疾手快去抓她被躲开,同晏箜使个眼色,云奕抢先一步翻墙而出,动作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晏箜一招擒拿落空,连忙去追。 小巷中人影步影交错旋转,顷刻间两人已过了十招,云奕擒住他的双腕一撇一拧压在身后,寒声道,“干什么?!我又没说要去找他!”
晏箜一声不吭,身形陡然矮下一个滑步挣开钳制,反手一抓拿住云奕小臂。 近身擒拿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云奕简直被气笑,顺势扳着他的手腕脚尖踩在墙上借力一蹬一翻,轻松扭转局势,脚下结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人撂倒在地。 触及少年泛红的眼眶和眼角的泪花时她狠狠一愣,内心软和下来。 少年人心里明镜一般,自然知道晏子初为何留他在三合楼,家主的命令他不得不听,设身处地,他亦不想让云奕就此犯险。 云奕叹口气,将他拉了起来,轻柔地替人拍去衣上灰土。 “摔疼了吧,你拦不住我啊。”
晏箜抿紧唇倔强地盯着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云奕眸色柔软,指尖搭在他的指上没有发力,“晏子初好歹养我那么多年,担我一句哥哥,我不能不管他,你放心,我是要去找韦羿请他帮忙,然后就回明平侯府了。”
晏箜面有疑色,犹豫仍不肯松手。 云奕在他手背点了点,轻声哄道,“你想,明平侯总不会让我去的,我听他的话,放心。”
三合楼的护院在墙后露出一排脑袋,面带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前。 晏箜慢慢松开了手。 云奕对他笑笑,摸了摸他的侧脸,“好好回去守着月杏儿,跟柳正说我自有分寸,我先走了。”
见晏箜低着头没有追,其他人左右看看没有轻举妄动,扒着墙头眼巴巴看着云奕飞快在墙后消失不见。 柳正从门内走出,面色复杂不知所思何事,月杏儿偷听完全部,咬着唇过去将失魂落魄的晏箜牵了回来。 柳正拍拍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