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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州,太白山上。
云奕伦珠两人一路打打杀杀,游山玩水,劳逸结合,竟也算是顺畅。 化骨水用完,山中焚尸不大好,两人所幸草草率率将尸体随便挖个坑埋了,留下的痕迹很是明显。 所以说有人跟着追上来也不足为奇。 伦珠牵着小黑,同云奕并肩在山道上缓行,忽而小幅度往后方侧了侧身,勾了下云奕的袖子。 云奕唇边轻轻勾出抹笑,狡黠地朝他眨眨眼,“怎么了?”伦珠一顿,无奈摇摇头,温柔笑着,“没事,若你走累了,我们便停下歇歇。”
云奕隐晦地往后瞥了一眼,笑眯眯道,“刚歇过,再走一会。”
林中遥遥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 余光中树杈微微一颤,似有重物坠地声,云奕克制地用指侧压了压鼻尖,忍了才没笑出声。 伦珠大概能猜到这次跟来的人是打哪来的,眸光闪动,亦翘起了唇角。 晏子初一行人愈发焦灼,临近要紧关头,这几日一直神出鬼没的喋血教余孽突然就没了踪影,像是专门要戏耍他们一般,丁点线索都不留下。 晏尘闷闷不乐蹲在一边,用刀鞘把一棵无辜小草蹭的东倒西歪,晏溪站在他身后,细声细语给他讲道理不要因心情不好就随便磋磨花花草草。 晏尘被他念叨得头都大了,捂着耳朵面无表情站起来挪到晏子初身旁。 晏溪偏头瞧了瞧晏子初的脸色,无可奈何闭上了嘴。 “晏楠,”晏子初捏了捏眉心,“把这些天从他们身上搜出的东西拿出来,再翻一遍。”
被他唤到名字的男子模样斯文,依言从腰间两个巴掌大的挂包里一一拿出物什,整齐摆在地上供自觉围上来的一圈人揣摩。 晏尘摸着下巴蹲下,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把其中一枚腰牌翻了个过,“晏哥,你说这群玩意还是选当初那地做祭坛吗?”
晏子初抱臂一脸冷漠,“他们的意思很明显是冲晏家来的,极有这个可能。”
他顿了下,皱眉道,“不过这只是一种可能。”
晏楠赞同点头,“狡兔尚有三窟,单论风水太白山可做祭坛之处至少有五个,难说。”
晏尘脸拉得老长,小声骂骂咧咧一句。 晏溪微一蹙眉,张张嘴忍住了没说他。 脑海中闪电般滑过一些画面,晏子初一手按在晏尘脑袋上晃下,顺便揉了一把,“别随便骂人。”
晏楠偏头等他的回应,见他点头慢条斯理将东西一一收好,随口问,“还是继续往里面进?”
晏子初眼皮忽而狠狠一跳,心脏猛地往下一坠,一种强烈的不大妙的预感从较低生起,使他头皮发麻,刚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周围几人察觉到他脸色有变,皆以为接下来有什么关乎人命的举措,个个收敛气息认真等他后话。 空气陡然间凝固,似乎连山风都静了。 晏子初僵硬地动了动下颚,就在这时,一人着急忙慌,像是身后有猛虎追赶一样,颇为凌乱狼狈地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陡然惊起几只小雀。 来人白净的脸上沾了几道黑,原本利落的马尾散下来几捋碎发,看见他们也没见得把心放到肚子里,抹一把额上的汗珠,半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缓了一会抬头,只见一众人表情古怪,自发围过来看稀奇地看他。 “老六,你这是被狗熊追了?”
晏尘啧啧称奇,往日从没见过一向乖巧安静整洁的六弟这般不注重仪表,坏笑着去扯他的脸。 晏溪快走过去将他的手拍开,义正言辞道,“不要欺负六弟。”
晏珅哭笑不得,还未说话,晏子初黑着脸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将水囊给他,问,“晏珅,你遇见谁了?”
晏珅乖顺接过,但没顾得上喝水,眼巴巴看着他,“大哥,我看见了小姐。”
晴天霹雳,一众高大男人被劈了个外焦里嫩,瞪着眼抖着嘴唇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 晏尘目瞪口呆之余,鬼使神差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句话,后背发凉地缩了缩脖子。 晏子初饶是早有预料眼前也是一黑,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听见他继续说。 “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还牵着一匹马。”
男人?一匹马?!两个人同骑一匹马?! 晏子初方才缓上来的一口气又哽住,身后晏尘见他神色恍惚摇摇欲坠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大哥冷静!冷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山上这天为被地为床的,孤男寡女,同行,独属于兄长的愤怒一下子盖过了云奕果然没听话偷偷跟上来这一事,晏子初只觉心火蹭的燎了原,一把抢过晏珅手里的水囊灌几口凉水,拼命把那口气咽下去,咬牙切齿开口,“那人是谁?看清脸了吗?”
晏珅一愣一愣的,“只有一个背影,看着不熟悉,没认出来,但是看着和小姐十分亲密。”
当然不熟悉,晏子初一口银牙咬碎,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顾长云绑起来抽一顿狠的,以正家风。 晏楠及时拉住了他,扭头疾声问晏珅,“你方才在哪看见小姐了?”
晏珅抱着水囊谨慎报出方位。 晏子初气势汹汹,当下将什么喋血教忘得一干二净,抄起佩刀就冲进了林中。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见了一丝讪讪和犹豫。 嗯……还有点害怕。 片刻后,走出好远的晏子初硬生生被几人拖了回来,一个个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没话找话安抚着。 “大哥,大哥冷静,你这去了也没用啊,小姐还能让你真动手不成?”
“就是就是,再说就这么几刻钟的时间不知道小姐他们走哪儿去了……” “以,以后等姑爷过门了再打也不迟啊!”
晏楠想笑又不敢笑,敷衍地搭着晏子初的胳膊,察觉手下皮肉渐渐紧绷,想起来个词儿叫火上浇油。 什么姑爷?什么过门?晏子初简直要被这一群人气笑,“过个屁门,我们晏家门槛高着呢,他算什么玩意?!当晏家的姑爷?想得倒美!”
越说越离谱,晏楠认真数了数云奕替他背了多少次黑锅,无奈叹口气,“晏哥,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若是咱们大张旗鼓去寻小姐,难免打草惊蛇,喋血教的人心思狠辣,未免不会行极端之事。”
晏子初略一思索,面上怒气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诡异地回归平静。 “好,我知道了。”
虽然牵扯到云奕的安全是很重要……但怎么会那么好说话?晏楠十分震惊地上下打量他一遍,犹豫着收回了手。 其他人被他冷冷横了一眼,忙不迭松开手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心虚的不敢看他。 晏子初不悦地扯了下衣领,一抬手将佩刀抛给晏楠,独自去一边待着冷静。 晏尘欲言又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痒痒想拉个人一吐为快,晏溪慢吞吞挪远了些,不想搭理他。 晏楠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同他对视一会后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去晏珅旁边低声询问细节。 晏子初五味杂陈,说不上是生气,他只是奇怪自己下意识把玉云奕同行之人当作顾长云了,若不是,冒冒失失去了未免会尴尬……奇怪,顾长云他会为了云奕离京吗。 不行,不能小题大做,要有兄长的气度,晏子初深呼吸,脸上为方才的冲动显出几分薄薄的羞恼。 他面无表情伸手摸了摸后颈。 ……哪里吹来的风,怎么凉凉的。 一百多里地外的长河镇内,官道边一简陋茶摊下,顾长云盯着手中粗陶茶碗静静出神。 这一路上青山绿水,天高地阔,江南景致别有一番风趣,晨间露珠晶莹剔透,马蹄溅野花,傍晚云蒸霞蔚,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在碧水中倒映另一副山水墨画。 比京都所见风景,是另一种辽阔自由,恣意浩荡的美。 茶是粗茶,虽不精致却解渴便宜,茶点只有自家制作的绿豆糕,豆沙磨得并不细腻,入口还能尝到碎碎豆粒,也没那么甜,多出一股清甜的豆香。 顾长云尝过一口便笃定云奕会喜欢这种点心,只是山高路远,不知她身在何处,夏日未过,糕点不能过夜。 啧,顾长云不满地皱了下眉,只吃了两块,见店家的小儿子女儿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便一人给他们分了一块。 正清洗茶碗的店家夫人忙在裙上擦干手讪讪笑着将两个小儿抱走,低声给他赔不是,说打扰他歇息。 绿豆糕点是赚钱的物什,想来店家家里人不舍得吃,顾长云不以为意摆摆手,温和笑着将剩下的绿豆糕递上去,“小孩子都是喜欢这些的,江湖人相逢便是有缘,这些我请他们吃。”
店家夫人微微一怔,大抵是不会说漂亮话,感激又局促地朝他笑笑。 顾长云心情松快了些,因他称自己为江湖中人,像是同云奕更一步拉近距离似的,就连跟丢了人这一事的郁气都被冲淡了几分。 行走江湖的人向来谨慎,若不是出手救山贼手下的几个采药人,他也不至于暴露行踪被甩掉。 顾长云漫不经心喝了口茶。 要问他后不后悔,难说,采药人有男有女,看着像是附近村庄以采药为生的村民,其中有一十三岁的小姑娘,衣裙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眼神明亮,脸上带着一股不向穷苦低头的倔犟,从他看见这小姑娘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会被那群人发现。 和他梦中的云奕太像了,他看不得她再受苦。 南边的贼匪已猖獗至此,占山为王,随处可见,然而南边的官府官员却对此只字不提,送往京都的折子只报喜言顺,贪污腐败,欺上瞒下,恐怕被万丘山拉下马的只是九牛一毛,官官相护,让人细思极恐。 叹气不知道叹几回了,顾长云收回发散的思绪,打算喝完这碗茶就付账走人。 脚步声渐近,听着只是寻常山民,应该背了背篓,步伐比常人沉一些,在茶摊前停下。 顾长云心不在焉将所剩茶水一口咽下,刚想开口喊店家结账,空茶碗刚搁到桌上,方才的小男孩捧着茶壶小心翼翼过来又给他倒了一碗。 眼神清澈,童声清脆,“大哥哥,娘亲说这是给你的谢礼。”
这孩子大概被教得很好,方才看他也只是偷偷看,但小孩子不懂掩饰,偷看得很直白才被他注意,顾长云轻笑,喝了口他新倒的茶,“绿豆糕好吃吗?”
小男孩连忙点头,认真对他说了句谢谢,像是害羞,说完便跑去躲在了店家夫人身后。 顾长云看着他被揉了脑袋,正要将这碗茶也快快喝了,忽而微风一吹,鼻尖前飘散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奇异甜香。 手上动作一顿。 顾长云垂眸望着茶水表面泛起几圈浅浅涟漪,目光一转,瞥见背着背篓的黝黑男人抹了抹头上的汗,也不坐下,就站在茶摊前咕嘟嘟灌下两大碗凉茶。 细细辨认后,顾长云的目光定在了他身后的背篓上。 风刹那停了,五感俱被放大到极致。 这股若有若无,将要捕捉到却飞快逸散的奇异香气,正是从这背篓中传出来的。 顾长云抬了抬眉。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顾长云不信鬼神,然而此时却不由自主想起这句话,阴差阳错说的就是这般,叫他眸中生起冷色,慢慢慢慢呷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