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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随家主一行人回来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晏家。
这消息本身就足够使人纳罕,但更稀奇的是小姐还带了个男人在身边,姿态十分亲密,而这男人生的还特别好看,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十有八九就是京都里的那位明平侯了。 听到消息的众人愣了几息,然后果断扔下手中伙计争先恐后呼朋唤友朝前院赶。 “呦呵,二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了?!”
“嘿家主居然能把二小姐带回来……” “二小姐!这我新摘的嫩菱角,过会儿给你送点去!”
“我在花园里新架了个秋千,等天凉快些二小姐去玩罢。”
“小姐带着相好回来啦!”
“啥?相好?!”
“咱们小姐可真有本事!”
等等等等。 在不知接到多少特意赶来围观、还故作不经意遮遮掩掩的目光后,云奕无奈扶额长叹一口气,斜眸看身侧顾长云,一幅云淡风轻面带微笑的矜持模样,并不觉得奇怪或者不自在。 她原本还想是不是小侯爷有意端着,而后见他在遇到“这一定是小姐在京都的那位相好吧?”
之类的笑问后,还颇为自得地轻轻点一点头以作回应,默默咽下要不要带他走偏静处的问句。
倒是顾长云眸光流转注意到她的微妙神情,衣袖自然下垂,探指勾一勾她的手腕,低声问,“怎么了?”云奕不知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笑叹,“顾公子好像很是适应,”她顿了下,沉吟道,“……这种场面。”
顾长云挑眉,愉悦地低笑,“那倒不是,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恰好行至拐角,四下无人,顾长云心神一动,抬手垫了她的后脑,将人轻轻抵到柱上,目光温柔专注,带着点戏谑问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晏家上上下下,好像每个人都能认得出顾公子呢?”
云奕舔了舔犬齿,但笑不语。 那自然是因为晏家里人尽皆知,家中二小姐的心意从始至终、雷打不动地指向一人,每次出逃皆与京都与某人有关,不知为此惹家主生过多少气了。 于是私下里多多少少都会关注些那位年轻侯爷的事,虽还未见过面,但名字和生平,已不知在口耳中传过成百上千次。 花叶轻摇,坠在檐下的青瓷小铃叮铃细响,日光柔和地晕出光晕,荷缸中锦鱼晃着红纱一般的长尾轻触水面,点出圈圈涟漪。 少年人心意相通,心动再心动。 顾长云心生爱怜,俯身亲昵地同她蹭蹭鼻尖,掌心撑着她的侧颊抬起,深深吻了下去。 略有些急切的吻,极致缠绵。 云奕难耐地弓了下腰,情不自禁抱住他结实紧致的腰身,隔着薄薄几层衣衫紧紧相贴,气息暧昧地逐渐侵染交融,一切反应无所遁形。 两人微微拉开距离,轻轻喘息。 云奕眼尾泛红,双眸一层被他亲出来的水雾,又无意识地舔了舔热热痒痒的下唇。 顾长云眼神陡然一暗,握在她腰侧的手收紧一瞬又放开,忍了又忍,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云奕偏要不知死活地撩拨他,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眨眨眼,“等了半日才等来这么一下,好亏啊……再来一次么?”
顾长云盯了她一会,妥协地幽幽叹道,“哪里来的妖精……” 只是迫不及待压下来的唇舌暴露了他和妖精一样的念头。 不够,再来一次。 “咳——我说……” 一道男声从拱门的墙那侧传来,清朗含笑,揶揄道,“打扰了,我看过白姑娘的信,家主让我来为小姐诊脉,不知二位有没有空?”
云奕察觉顾长云的唇往后退,不舍地追着轻咬几下,余光斜到拱门处,瞥见一截故意露出来的钴色衣角。 男子背身站在墙外,姿态悠闲,唇边噙一抹浅笑,垂眸不紧不慢拨弄着手中白玉珠串。 不多时,云奕探出半个身子,面上蒙一层薄薄的红,笑眯眯道,“晏澄,别来无恙。”
“我还好,但若是说小姐有没有恙,还得诊过脉后再说。”
晏澄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露出袖中的一方浅碧色的脉枕。
云奕撇撇嘴,心念一转,刚想开口说些别的,肩上一沉,回头看时顾长云指腹蹭了蹭她的颈侧,笑容淡淡,不动声色加重了语气,“是该好好诊一诊。”他抬眸对上晏澄若有所思的目光,笑笑,“多有劳烦。”
“不必客气,”晏澄捻了捻绕成两圈的白玉串,注意到他同云奕之间眼神的缠绵勾连,鬼使神差放下些心,淡笑颔首,“鄙人乃晏家的医者,晏澄,澄沙汰砾之澄,为小姐身子着想是分内之事。”
顾长云垂在身侧的手被云奕埋怨地捏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反手握住作怪的手,对晏澄点一点头,“在下顾长云,长云漠漠之长云。”
果然,一路过来人与纷纷,皆是与这个名字有关。 不过…… 晏澄目光在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定了定,再缓缓移到云奕乖巧不少的表情上,眉眼轻弯,“百闻不如一见,顾公子确是神清骨秀,玉树临风。”
眼看着闻讯赶来的热情路人越来越多,云奕无奈拉了下晏澄的宽袖,“好了,客套话留着以后再说,晏子初不是要你来给我看病?就先去我院子里罢。”
她旁若无人牵着顾长云往某个方向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一事,回头眯起眼看他,怀疑道,“你就带了个脉枕?”
晏澄失笑,“逃不过你的眼睛,”他拨开一侧外衫,腰封上缀着一串瓶瓶罐罐,侧边别着一针灸布卷,镇定道,“我想着让你答应伸个手腕就难比登天了,没想到这次那么容易,总之是有劳顾公子了……” 云奕急急打住他的话,满脸无语,咬牙笑道,“行了行了,我哪有那么任性?”
晏澄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的意思,勉勉强强住了口。 云奕撇嘴嘟囔一句,“眯眯眼狐狸……” 这人之前在晏家是有多不服管顾长云不知道,但在任性这点上还是有几分体会,顾长云在心中默默叹气,除了心疼,莫名多出一些同病相怜的复杂感觉。 不过在自己面前,还是乖些。 烈日当空,山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拄着木棍,拽紧了肩上的包袱拼命赶路。 刘恩朴额上不住地滑下豆大汗珠,脸被日头晒得通红,连睫毛上也笼了一层水汽,衬得眼珠格外的黑,目光坚定盯着前路,舔一舔发干开裂的唇,一瘸一拐执着地往前走。 地面上暑气蒸腾,源源不断的热浪扑面而来。 要去赔罪……刘恩朴咬紧牙关,终是敌不过日夜兼程的疲累,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挣扎着没能站起来,缓缓软倒在路边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已是霓霞漫天,一片火红,耳边的虫鸣忽远忽近,眼前大片大片的光斑。 意识慢慢回笼,手脚还是一阵阵地失力,刘恩朴托着额头撑地坐起,往后艰难挪了几下后背靠到石壁上,抬头望着绚烂的晚霞和底下升起的袅袅炊烟,心里忽然升起大片大片的空虚和失措。 往前几年他妹妹还在,镇上的婆婆妇人还会好心给些吃食和家里孩子穿不下的棉衣,但寻常百姓家哪会有穿不了的衣裳,缝缝补补修修改改给好几个孩子穿都是常事,每个冬天他和妹妹也只就一人一件稍微厚些的衣裳罢了,大雪飘落之时,揣着两个硬梆梆的窝头缩在稻草垛里相偎取暖。 他抬起一只手,从指缝中去看天边的流云和飞鸟。 妹妹被送走,仿佛也一并带走了这世间仅有的温暖,一个窝头给出去容易,但长久下来一箩筐窝头却难,他像是在黑夜中麻木独行的木头人,阴差阳错被山匪收做小弟,欺骗,掩人耳目,替人探路放风,做了不少错事。 那几个人很厉害,追着一路杀到了山上,端了山匪的老巢,和他所见过的人全都不一样,走的路和他们也都不一样。 他看那些人时需要仰望,因自己身陷泥沼,所以心生向往。 ……到此为止了。 珍惜地摸了摸牢牢栓在衣服内侧的荷包,刘恩朴捂着微微发痛的胸口拽着石壁上的藤蔓站起,继续一瘸一拐地顺着山路往前走。 天微微擦黑,京都中万家灯火照常亮起,扎西一手提着装有惊堂木和折扇的布兜站在矮屋门外,透过竹帘后的门缝窥见里面点点微光,却不见人。 旁人见这蒙眼公子站在门外沉默不语只觉奇怪,路过时免不得多看两眼。 扎西抬手摸了摸门框,耳尖微动。 提着竹篮的老妇躬身咳嗽着慢慢走过,漫不经心瞥一眼他,哑声开口,“那孩子下午时出去,怎么,忘了给你留门?”
扎西抬起头顿了顿,辨认出她的方向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生意不好,是我回来早了。”
老妇冷笑几声,不再理会,只松松用余光罩着他慢慢走远。 扎西听她脚步声渐远,颔首笑道,“婆婆慢些走。”
老妇扭头看他一眼,嗤笑,“嘁。”
木架上晾晒的衣物还没收回,扎西摸索着将白日里被风吹斜的单衣正了正,随手将布兜搁到窗沿上,慢悠悠朝某个方向走去。 百戏勾栏的另一处,张灯结彩,随着紧密有力的鼓点,戴着赤目獠牙面具打扮怪异的高大人影臂上挂着青蓝色彩带,将一柄长戟舞得好不威风。 叫好声连成一片,热闹非凡。 面具人绕场一周,仰天低吼,獠牙中冷不丁喷出火焰,又是一个欢呼的高潮。 两三个人面色古怪地匆匆拨开人群,却被密不透风的人墙挡住,寸步难行。 鱼已入饵,接下来就是收网。 长戟的刃处闪过冷光,招式鬼使神差间变得凛然。 杀意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