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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云从窗子窥得房内床帐半掩,一截雪白的皓腕懒洋洋地搭在床沿,他不由得露出笑,心里头酥酥麻麻的。
云奕眯着眼,早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两根长指随意撩了撩帐子上的流苏,小猫探爪似的,粉色的柔软肉垫轻轻拍在他心口。 “干嘛去了?”她闻见香味,慢吞吞探手下去摸了摸,昨夜的异常饱胀感似晨雾散去,才察觉到小腹扁扁一片,压下面皮上的热意勉强撑起上身瞅他手里端了什么。 薄薄的毯子遮不住她的动作,顾长云瞧的真切,带点狎昵地笑看她一眼,意有所指,“我才出去不消一会儿,已经想了?”
云奕实在不敢回话,装听不见,“什么吃的啊?好香。”
眼巴巴看着,怪可怜见的,顾长云神情愈发柔软,过去将小几撑在床上,搂抱起浑身软绵绵没骨头似的人让她靠在怀里,下意识低头蹭一蹭她的颈侧,“先漱口。”
顾长云给她倒水漱口、用帕子擦嘴的当儿,云奕目光在蛋羹汤面虾饺蒸包和八珍咸粥上转了一圈,连早日不怎么喜欢的甜食莲子红豆沙都看了一会,只那盅当归党参炖鸡汤……勉勉强强瞥了一眼,看上去不大想吃的样子。 顾长云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叹道,“小狗似的在闻,好饿啊。”
“昨夜还说我是小猫,你好爱打趣我,”云奕轻轻拍开他的手腕,一抬下巴,神情娇气的不行,“我要吃虾饺,喂我一个。”
顾长云听话地给她夹,暧昧笑道,“昨夜你胡乱挠人,那么凶,逮着哪里挠哪里,不是小猫是什么?”
“谁让你欺负人,”云奕吃完虾饺,舔舔唇,伸手去舀汤面里的云吞,随口道,“你把鸡汤喝了,补一补。”
顾长云挑眉,若有所思地搅了搅汤盅,舀上来一大块党参,语气古怪,“……让我补一补?”
云奕尚未发觉什么不对,一心想着悄悄捞完他面碗里的云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气氛变得莫名,身后人久久没说话,她后知后觉地回头,对上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眸。 “唔,”后颈被人一口叼住,微微用力地厮磨,云奕犹如被拿捏了死穴,一动不动地乖顺承受,小声道,“给我的,我补一补,你别乱来……” 顾长云闷闷低笑几声,大发慈悲地松口,将试图偷偷往外挪的人托着大腿抱回怀里,下巴往人肩膀上一抵,“老实吃饭,少招我。”
云奕在心中默默顶嘴,但后腰处的酸胀久不散去,使得她乖乖噤声,老实坐着不动了。 顾长云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往嘴里送蛋羹,偶尔摸出个虾仁扭头喂他,嚼的仿佛不是虾仁,是因为揣着世间独一的宝贝在怀而发甜的蜜糖。 云奕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从本就模糊的记忆中抽出来一缕用得上的,瓷勺当的一声磕在盅沿。 顾长云一惊,掌心登时捂上她的小腹,“怎么了?难受?”
云奕愣愣扭头,迷茫地张了张嘴,“咱们……不是咱们,我是不是得给公公婆婆敬杯茶?”
顾长云愣了下,摸摸她的发顶,忍笑,“咱没那么多规矩,你公公婆婆昨夜给我托梦,说不用大清早的折腾你起来,媳妇茶什么时候都能喝。”
云奕自然是不信,沉默着瞥了瞥外面天光大亮的天色,又控诉地瞪他一眼。 到底是谁大清早在折腾。 她戳戳他的侧腰,小声念叨,“你坐对面去,待会面都凉了。”
坐对面去,别乱戳人。 顾长云微微一笑,思索片刻,在这种时候倒是少有的听话,不忘在她腰后塞两个又大又软的枕头,调整好位置后便依言坐到她对面,好整以暇地撑头看她。 “行了,不逗你了,好好吃点东西。”
云奕半信半疑,不动声色把腰身放松地陷在了软软的枕头里,吃那一小碗红豆沙。 最后那盅带点古怪药味的鸡汤还是进了顾长云的肚子。 她撒娇得逞,笑眯眯地托腮看他,忽然想起来一事,点点桌子,“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娘家?不是说三天回门吗?要不要收拾收拾,带点什么回去好呢?”
顾长云迟疑着捞起一块嫩鸡腿肉放她碗里,“什么?”
“……你倒是着急,”他略停了停筷子,似笑非笑地看她,“回去以后,你便要与我形影不离,不可在遮遮掩掩,需得成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注目了,你可愿意?”
云奕嚼着鸡腿肉,眼里满是不解。 顾长云又塞给她一块鸡腿肉,淡定道,“明平侯好不容易出行一趟,带一名江南佳人回去,不足为奇。”
云奕眯起眼,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不足为奇?”
顾长云莫名后背一凉,缓了缓不禁好笑,“只你一个,醋这个干嘛。”
云奕意思意思哼哼两声,想到正经处,浅浅蹙眉,“你没开玩笑话?我若是跟你进了明平侯府,朝堂上那些有心之人绝不会轻易揭过此事,时局动荡,若他们拿你开刀,吸引注意,如苏柴兰等人便有机可乘大生异端了。”
而她,也会变成拿捏他的一处把柄。 顾长云颔首,“我想过——但总要给你名分罢。”
他的神情竟不似玩笑。 云奕一怔,而后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在意这个。”
顾长云轻轻摇了摇头,“早晚的事。”
“自我出生,便有许许多多双眼睛紧盯着我,一心想要挑我的错处,有些人成了,但多数人没成,”他慢条斯理撇去几枚当归,吹了吹汤上的热气,“黑心歪尖的人有很多,不择手段的人也有很多,想要我的命,要顾家人的命。”
袅袅热气被他吹的弥散开来,隐约模糊了云奕的视线。 她只见得他在仔细挑拣汤里的好肉给她,听他低声说,“顾家儿郎从未怕过生离死别。”
“我等不了了,云儿,我已经一个人很久了。”
“我狠不下心,众目睽睽之下,我要你站在我身后,不许离得太远。”
云奕不由自主柔软眉眼,心中多多少少有了点数,往前倾身,掌心轻轻放在他膝盖上,问,“什么算是不远?”
“在我一直能看见的地方,就在我身边,”热气散去,顾长云深邃眉眼愈发清晰,眼中慌乱转瞬即逝,微微一哽,沉声道,“你让我知道你此前种种,便不能再苛求我,允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犯险了。”
云奕哑然,半晌无话辩解,只一下一下地摸他的膝头。 窗外赤腹扭头看了眼院墙外,无声飞远了。 “那好,”既然是他已认定的选择,她便不再纠结。 云奕一向以为,为还没发生的琐事担忧除了徒增烦恼外别无他用,掰着手指头一一清算,“我记得你之前从漱玉馆里带出来一个小情儿,可怎么着?嗯?还有你的那些个老相好,以后若是还有勾结的话,我是在家闹呢?还是直接冲过去闹呢?”
“管家的事不用我学罢——先告诉你,晏子初之前请人教过,我学不会的,”云奕举起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理直气壮,“我还要去你书房下的密室看看,还要去藏书小楼……” 一字一句慢慢抚平顾长云心中躁动的不安,他眉眼渐渐染上笑意,只知道点头说好,一副纵容无比宠溺无比被迷了眼的模样。 晏子初在外面听的是心惊胆战,犹豫半天没出声打断两人,心中惊叹果然成了亲的女人就是那么说一不二,同时又有几分欣慰,他家妹子那么硬气,往后不会吃亏。 因想亲自和友人告别而随他一起来的敖诤也很心惊胆战,鬼使神差想起一名成亲多年身上青紫从未褪去的手下,感慨就连顾长云都得刚成亲就被立规矩,实在是令人咋舌。 这小两口,关起门来,还,还真是另一副嘴脸…… 两人停在院门外,不约而同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第一次为自己耳力卓越而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怅然。 晏子初望了望天,有些犹豫,沉吟道,“敖公子,我忽而想起还有点事得去书房一趟,还是你先进去说事罢,我去去就来。”
敖诤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连忙谦让,“不不不,还是晏庄主您的事情重要,可千万别耽误住了,我突然想起来东西还没收拾完,等收拾完我再来罢。”
两人沉默几息,默契地同对方点点头,各朝一个方向去了。 “嗯?”
顾长云正一手轻轻抬着云奕的下巴给她擦脸,若有所感往外瞥去一眼。 晏子初走的又急又快,敖诤则像是沉浸在震惊和不可思议中无法自拔,驱着素舆慢吞吞地挪,顾长云开门,只看见他一人的背影。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辆精巧的素舆上,遗憾一瞬,继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云奕见他很快回来,裹着毯子好奇地床边凑,问,“谁过来了吗?”
“没看见人,”顾长云面不改色道,揉了揉她依旧泛红的眼皮,轻声道,“再睡会?”
他这么一说,确实是生出来些困意,云奕嗯了声,闭着眼被人托着后颈轻轻放倒在被褥上。 顾长云满眼爱怜,抽回手时没忍住揉了两下那枚另他爱惨了的小痣,哄道,“我过去瞧一瞧我那位友人,等你睡好,我们一齐用个饭,好不好?”
云奕自然答应,含含糊糊地嘟囔,“那你去妆台上找找,有没有东西能遮一遮我脖子的……” 顾长云闻言看得更仔细了些许,眸色一暗,语气愈发轻柔温情,“好,回来我给你遮,其他人谁都不许看。”
云奕一边心里想着那可迟了白彡已经看过了,一边乖乖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好像小猫,顾长云心里仿佛揣了一潭春水,只要云奕有些可爱的动作便会被风撩起浅浅涟漪,荡漾得不行。 他在云奕额上落下一吻,低声笑,“睡吧。”
云奕满身裹着松香和别的好闻气味,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赤腹去而后返,站在窗台安静等顾长云,他一出门,便小心展开翅膀无声落到他肩上,随他一起去寻敖诤诸人。 云一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 顾长云回头,低声嘱咐,“去山下寻一辆素舆来,跟敖诤的差不多即可,我有用。”
云一应声称是,复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