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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为夫可规矩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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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平侯府,云奕百无聊赖搂着顾长云的枕头趴在床上,一面吃他走之前剥好的柑橘和香栾果肉,一面翻看从书房搜刮来的话本,再撸一把睡在自己身边的三花。

  水晶碗里一瓣瓣果肉晶莹剔透,外面小雨滴答,阴云密布,房中却点着数余盏亮堂堂的琉璃灯,晏剡穿着蓑衣在府内光明正大地瞎转悠,路过此处时一眼瞧见里面不同于其他屋子的明亮,不假思索抬步走进院中。

  连翘在外间坐着专心绣花,听见雨声中传来脚步,抬头见这副装束,惊讶一瞬,警觉地起身挡在门口,镇静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做这副打扮?”

  云奕飞快抬眸往外扫了一眼,本能地摸向枕下。

  门口传来男人爽朗笑声,她微微一顿,神情古怪地将那几本散在被褥上的话本子往被中胡乱扫了扫,起身踩了木屐,抬声往外喊,“连翘!自家人,让他进来罢!”

  连翘眼中防备猛地褪去,温柔一笑让开身迎他进去,晏剡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在啧啧感慨这小姑娘变脸好快。

  云奕看都没看拎起床脚的外衫穿上后才发现是顾长云的,也没想着回去换,就这么懒洋洋斜倚在屏风上,对他抬抬下巴,“下雨天,怎么来了?”

  “下多久雨你就多久没出过门,月杏儿闹着要让我来看看你,”晏剡把蓑衣脱在外面,盯着屋里地上铺的地毯瞧了一会,牙酸似的嘶了口气,“这才初秋,这怎么可就铺上毯子了?”

  云奕知道他是不想弄湿地上,两人沉默对视,她露出个虚假的笑,诚心诚意发问,“要不我给你搬个凳子你坐外面咱俩隔着门槛喝杯茶叙叙旧?”

  “……”晏剡皮笑肉不笑,哄着她说,“行行行,再来俩果盘,我放腿上吃。”

  一旁的连翘没忍住笑,温声解释,“侯爷嫌这几日下雨湿气太重,怕对夫人身子不好,就让人在地上早早铺好地帘,”她说着,俯身利落地将门前的织金地毯卷起靠到墙边,对愣在门口的两人微微颔首,“公子不必觉得有什么,进来坐罢。”

  晏剡新奇得很,多看她两眼,恍然发觉这是他许久都没见到过的温婉女子。

  云奕懒洋洋地跂着木屐走到桌边坐下,见桌上摆了柑橘,随手拣了一个抛给晏剡,心道大概是被养得太好,瞧见这些带皮的果子她竟然是一点都不想动手剥。

  晏剡接了,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挺香的啊,我看姑爷待你确实用心,几日不见,脸色红润了不少,回去我便好交差了。”

  云奕白他一眼,轻飘飘道,“不然?我还能再瘦到哪去。”

  晏剡失笑,“我听晏尘说,你刚回晏家庄时秋水她们一见你便心疼得很,说你迎风一吹就倒,恨不得每人都做上两大碗补汤给你灌下去,这在家里补了一遭,又在这儿补上一遭,还能再给让你继续迎风倒?”

  连翘掩唇不好意思地笑笑,“府里人日日夜夜盼着,夫人脸上终于圆润了那么点,比之前更好看了。”

  云奕被她说的耳尖一热,忙做喝茶掩饰,连翘笑眯眯拦下她的动作,说道,“这还是早上沏的云雾,已经凉了,我再添些新的来。”

  话毕,她提起茶壶,对晏剡轻轻点了点头,款款离去。

  晏剡捧着橘子皮受宠若惊,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白色橘络,啧了声,“你这小日子过的,挺逍遥啊。”

  “羡慕?”

云奕挑眉,“明平侯夫人独一份的待遇,羡慕你也不会有。”

  晏剡嘴角抽了抽,猛地打个哆嗦,“……你,额,我不羡慕,你收一收脸上的笑。”

  云奕嘁了一声,不以为意摸过来凉茶又喝了几口,问,“正经的,你专门跑这么一趟,干嘛来了?”

  “看看你呗,”晏剡眼神飘来飘起,克制地没有往屏风里面探,转了一圈,诚实地停在了窗下的花盆里,好奇发问,“那是青白玉么,为啥放花盆里啊?”

  云奕随他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嗯了声,“我之前和长云下棋,顺嘴提了一句这玉石颜色怪配兰花的,他就弄来了盆素冠荷鼎,给我摆弄着玩。”

  晏剡,“……”你们这逍遥小日子确确实实打扰到我的眼睛了。

  他在云奕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败下阵来,叹口气,“柳正猜有人要找姑爷的麻烦,我就过来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事——说起来,姑爷呢?这一路上也没看见个人,他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

  云奕漫不经心嗯了声,“趁雨下的小,赶出门让他放放风。”

  晏剡一顿,噗嗤笑出声来,“拿你家男人当鱼饵引人上钩呢。”

  三花睡醒,身边不见人,在床上伸个懒腰轻盈跃下,喵呜喵呜地嗲声叫着出来找人。

  云奕看屏风后黏糊糊地探出个小脑袋,对它招了招手。

  三花先看见个生面孔,歪着头和晏剡大眼瞪小眼,怂兮兮地贴着屏风绕出来,三两步扑到云奕腿边蹭脑袋,尾巴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咕噜咕噜地撒娇,又轻车熟路跳上膝盖坐好,隔着张桌子打量对面的人。

  “这可不是给你玩的东西,”云奕低眸看它,像是嫌弃地抱怨,“好歹是在侯府长大的,怎么什么都不挑呢?”

  晏剡自顾自剥橘子吃,剥到一半还是忍不住抬头翻她白眼,“愈发牙尖嘴利,你家侯爷也不怕你咬人。”

  好些天没出门,云奕可算逮着个人阴阳怪气一顿,十分满意地揉了把三花的脑袋,“这雨差不多也下够了,过两天我回去住些时日,看看外面那群人想干什么。”

  晏剡咬着酸酸甜甜的果肉,想吃人嘴短,厚着脸皮问了一句,“你家侯爷这是在哪惹你了?”

  云奕装没听见,“京都死了那么多五六品的官员,上面是亏空人手推行办事,底下是群乌合之众不知听谁吩咐,一盘散沙——”

  嗤笑,“五六品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恰卡在上传下达的地方,可不是巧了。”

  晏剡对工于心计的人确实佩服,啧啧两声,“这小狼崽子到底是个混血,比他爹多长的心眼不是一点两点。”

  云奕沉默不语,取了小银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给三花顺毛。

  如苏柴兰给人的感觉像是蛰伏在水底的野兽,水面风平浪静,看不清底下的暗流汹涌,在无人知晓的夜间,说不定就从哪探出来一双窥视的眼,或是轻撩一把水花的利爪,就算有人猛然发觉低头去思索去打量,看到的也是无波深潭,甚至还要警惕不被骤然跃起的野兽咬住脖子拉入潭中。

  就算现在他回去了原来的潭里,京都的水面一寸寸落下,也不像是人所想的那般无害,露出来的白骨森森,必然还另有让人意料不到的陷阱。

  她想起一人。

  晏剡习惯她突然而来的沉默,趴在桌上抱着干果匣子磕松子吃,连翘小心翼翼提了热茶回来,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盏。

  茶汤清澈,宛若碧玉盛于盏中,晏剡嗅着茶香中似有若无的兰香,余光瞥了眼那盆素冠荷鼎。

  云奕回神看见他手边堆了厚厚一层松子皮,啧了声,在桌子下踢他的靴子,“少吃点,等会不还是我们连翘打扫,累着人家怎么办?”

  晏剡连忙摆手,对连翘笑笑,“我收拾完再走哈。”

  连翘温和笑笑,轻声道,“不打紧,顺手的事,夫人再与公子说笑呢。”

  晏剡心道他可不觉得,扭头看云奕一眼,若无其事改为吃旁边格子里的榛子。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雨停,顾长云回来见她和走之前一样趴在床上,还当她是半天都没挪动一下,拎着新鲜出炉的鲜花饼撩开珠帘,笑问,“起来吗?我买了善味斋的玫瑰,还有新上的桂花饼,起来尝一尝?”

  云奕伸个懒腰,翻身对他勾了勾手。

  顾长云莫名感觉自己被敷衍到,眼底笑意更深了些,顺着她的意思走到榻边。

  指尖勾上腰带挑衅似的往外扯了扯,云奕眨眨眼,跪在床上一手揽腰一手往人怀里摸,悄悄嗅他颈侧,问,“都去哪了?”

  顾长云之前在茶楼酒楼,不是没听过隔壁桌的人抱怨家中夫人管得太严,连出来和好友一起吃个饭都得盘问个不依不饶,他难得体会一把这种感觉,并不觉得难受,反而颇有些乐在其中。

  他纵容地张开双臂配合她上下摸索,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呵气,意味深长道,“为夫可规矩得很呢。”

  云奕挑眉,“我看一点也不规矩。”

  她从荷包里摸出另一物,当下放开手好奇去探,“这是什么?”

  顾长云额上青筋隐忍浮现,不动声色吸了口气,无奈道,“给你买的小玩意。”

  “这么好啊,”云奕在他下巴草草亲了一口,欢快地摸出个青玉鸠车,放在掌心摆弄一下,惊喜,“这轮子会动欸。”

  一大一小两只斑鸠雕刻得栩栩如生,玉轮分为六瓣花叶,精致无比。

  顾长云不满地托起她的下颚深吻,云奕乖乖抬头任由他亲,良久两人才微微分开些许。

  常人皆言鸠车乃辟邪祛灾、长寿之物。

  顾长云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转为轻咬柔软耳垂,“不想走路。嗯?我把小几放好,先吃两块鲜花饼垫垫肚子,待会我抱你去饭厅,好不好?”

  云奕捏捏他的脸,挣脱怀抱坐回床上,“让阿驿笑我啊。”

  顾长云但笑不语,支起小几解开系纸包的绳子在她面前展开,“还是温热的。”

  云奕凑上前猫儿似的闻了闻,“好甜。”

  顾长云哭笑不得拦住蠢蠢欲动的猫爪,“等一下,我先给你擦擦手。”

  云奕哼哼两声,娇纵地朝他伸手。

  这看着确实像是哪里都没去的样子,盯着男人背影沉思少时,云奕面上无一丝异色,默默盘算着过两日得去扎西那试探试探他们的动作。

  顾长云在窗下绞着热手巾,往外面望了一眼。

  骤雨已歇,天隐隐有放晴的样子。

  他压低眉眼,心头莫名浮现一丝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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