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被屏风倒下时,砸下的巨响惊地瞪大了眼睛,周渔的心里突突乱路,但他朝屏风倒塌处瞧去一眼,就不敢再看。鹅黄色的衣袍和淡蓝色缠在一起,乌黑的云鬓原本如云般梳得齐整,眼下也有些散乱。淡蓝色衣袍的年轻女子脚边,还掉了一支美丽的金步摇。明英宗见状气得“砰”一声拍响御案,“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们俩个进来的?”
“谁给你们的胆子!”
亏他刚才还一直夸自已的公主,个个貌美如花,气质非凡,如今这还没过一盏功夫,居然就出来打他的老脸。叫他九五至尊的颜面存于何地?!周渔低垂眼眸,紧盯地面,一动也不动,自当自已是御书房里的一根柱子。回想刚才的情形,还好自已离屏风较远,不然这一倒下来砸着自已,从此也就了结人间烦恼了。听到龙座上传来的怒气,他实在是恨不得自已听不到,看不到,此刻根本就不曾身在此处。他甚至情愿不中这个倒霉的状元郎!屏风上面。女子的衣带不知怎的相互缠在一块,鹅黄色的身影匆忙要起身之际,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又被什么绊了一跤。她慌地干脆直接伏在地上磕头,“儿臣恳请父皇息怒,我,我们只是……”“只是什么?!”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明英宗更是来了气。光知道跑来这偷看,怎么就不知道先想好退路,现在别说一朝公主的风范,就连普通的大家闺秀都不如,人家愿意娶你才怪!这时,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终于解开了衣带,也伏在地上对着龙椅磕头。“父皇,其实这也不能全怪蕴华妹妹,都是儿臣出的主意,想着带她来一睹状元风采。”
“眼下既是都见着了,我们就不打扰父王,现在就退下。”
一听她这么说,明英宗的头更疼了。“静安公主”朱静明身为嫡出的大公主一向胆大妄为,娇蛮任性。想当年年近二十五岁,还挑挑拣拣,眼光高得出奇,总也不愿嫁人。眼看又过了一年就要二十六了,她还是不肯松口。明英宗急了,看中当年的新科进士欧阳伦,直接下旨为他和“静安公主”指婚,由不得她不嫁。而“静安公主”作为首位出嫁的长公主,当年的婚礼一度名动全国,之的后任何一位公主出嫁都比不上她。事后,明英宗原以为自已能松口气了,没想到“静安公主”不幸的婚姻却缘于此。她的夫婿新科进士欧阳伦原本心怀凌云壮志,在下嫁公主后得知仕途无望,便以附马的名头暗自做茶马生意,到后来尝到了甜头,还擅自殴打侮辱朝廷官吏。事情败露后,为了维护朝廷颜面,也为了杀鸡儆猴,他几经权衡,终于硬起心肠不顾“静安公主”的苦苦哀求,一瓶毒酒,赐死附马。但在这之后,他听说“静安公主”在府中整日不吃不喝,像是丢了魂。明英宗心知有愧,为了弥补长女,便又将她接回宫中长住。“你们退下吧。”
明英宗无奈地朝她们摆手。这时,扮作柱子许久的周渔悄悄转动眼眸,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朝侧边撇去一眼。他记得父亲曾说过,花苒公主与吴名长得非常相像,他很想亲自看一看,只要一眼就好。然而正是这道余光撇去之时,他竟发现鹅黄色长裙的女子也正低头悄悄地打量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稍一触碰,顿时都羞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她们果然长的一模一样。要不是此刻身处皇宫内的御书房,他简直会以为这就是吴名乔装打扮的公主。那副娇羞可人,欲说还休的模样,与他想象中骄横跋扈的公主完全是两个人,倒是越看越像吴名。周渔心想,就算万一当真要娶她过门,想来也不至于过的不太平吧。而花苒公主那边,一张明艳的俏脸却是红得像是被火光烧着了,比涂了一整盒胭脂还要艳丽无双。“静安公主”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虽说她本就是要来成全这两人的,但眼见他们似乎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又不由恨得牙痒痒。都是公主,凭什么别的姐妹能得到幸福,偏偏她就不能?她只恨自已成婚太早。若今天父皇是为自已指婚,这看上去呆呆的状元郎定不会像那短命的欧阳伦一般,负她而去。想到这,她没好气地暗哼了一声。“蕴华妹妹,还没看够吗?”
“你尽管放心,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长厢厮守。”
花苒公主被她如此直白的大白话羞得叫了一声,“姐姐……”便再说不下去,以长袖掩面,转身就往殿外跑。眼见自已的公主终于有点女儿家的娇羞模样,明英宗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既然状元郎都答应了,那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一会朕便让钦天鉴选个好日子,明日便择人去周府宣旨。到时候该准备的都由宫中一应准备,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届时,朕还会亲自去周府观礼。”
“能亲眼看到你和朕的小九成婚,朕也算没有辜负她母亲临走时的嘱托。”
明英宗说到此处,神色也有些黯然。终于像一位普通的父亲,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周渔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乱看。过了一会,听得前面的龙座仍是沉默,周渔赶紧道:“小人谢主隆恩,小儿告退。”
“去吧。”
明英宗朝他挥手。周渔苦苦熬了半天,终于等来这两个字,急忙朝前方又磕了一个头,就飞快地起身朝外走。他跟在太监身后一直走到殿外,才觉自已的背后竟是全湿透了,这果真是伴君如伴虎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