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胡子死活不带自己一起，袁素娘急忙起身跑到了门口。呼啦一开门，寒风扑面而来。门外的汉子被她惊到，她也惊呆了。站在门口的有五个男子，一个个全都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却好像只有大胡子一个全乎人。一个裤筒只有半截，一个袖筒只有一半，一个两条腿都没了，被人背着，背上却还背着弓箭，还有一个用布条蒙着眼。见她出来，大胡子走来，她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也是跛的。“二妹，我们商量过了，我们都是一帮爷们，带着你怕是不方便，这半袋豆子给你。”

大胡子道。果不其然，他把自己认成了这家的疯丫头朱二妹。袁素娘自然不解释，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你也是上头村的人？”

大胡子的眼神飘了一瞬，坚定摇头，“不，我只是小时候来过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硬把又灰又旧的小布袋塞进了袁素娘手里。看他闪躲的眼神，袁素娘越发觉得他跟方家是有仇的，便打定主意要把朱二妹装到底。她一把拽住了大胡子的衣袖，恳切道：“大哥，别丢下我们，那天你们也瞧见了，要不是你们赶来，怕是这会儿我和两个孩子都已经下锅了……”想到那日情形，她不禁后怕，眼泪唰唰地落了下来。大胡子似乎有些动容，垂下了眼眸。袁素娘赶忙趁热打铁，呜咽道：“我们娘仨被丢下了，好几次死里逃生，大哥你瞧，这丫头都成啥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莫莫拽到了身边。莫莫倒是机灵，也垂着头抹起了眼泪。大胡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爹呢？”

“逃荒去了！”

“死了！”

袁素娘和莫莫同时答完，对视了一眼。莫莫以为说错话，很慌张，袁素娘急忙道：“我爹逃荒去了，她爹死了。大哥，我不是废物，我能干活的！”

“我也能！”

莫莫急声道。不等大胡子说话，那个蒙着眼的便开了口：“大哥，就让她一起呗。到时候咱找吃的，她做饭，互相照应！”

听声音，他就是刚才一直跟大胡子对话的人。大胡子叹了一声，“可人家是女人，再说，也未必要去同一处。”

袁素娘急忙道：“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好人，不然也不能救我们母女。你们去哪我们就去哪，等找到个能活的地方，我保证绝不赖着。”

说完，她犹觉不够，又道：“我看你们就这样走着，怎么也追不上村里的人，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哦？你有什么法子？”

大胡子纳闷地看着她。袁素娘眸中黠光一闪，“你先答应带着我们母女几人一起走，我再告诉你。”

大胡子没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眼另外几人。盲眼的想都没想便道：“大哥！答应她！答应她呀！”

剩下的几个也冲着大胡子点头。大胡子凌厉地看着他们，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我可告诉你们，谁也不许祸祸人家，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真是满满的匪气啊。袁素娘不禁感叹，土匪的素质都这么高，活该你们将来发大财、子孙满堂！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这一队人向袁素娘母女做了自我介绍。只有一条腿的叫张三，他说他力气很大。只有一条胳膊的叫李四，他说他的胳膊要是还在，狼都追不上他。那个可怜的两条腿全没了的叫王五，他说自己能射中飞着的苍蝇。至于那个瞎子，他叫赵六，是个大夫，他没说别的，只是满脸兴奋地问了好几遍，袁素娘的夫君是不是确定死了。“二妹，待会儿我帮你换药。”

大夫赵六的笑中带着猥琐。“咳咳！”

大胡子冲着他重重咳了两声。赵六尬笑垂首，大胡子道：“他们都叫我胡子哥，你也这么叫就成。”

这几人还说了自己的年龄，袁素娘起初以为最年长的胡子哥，竟然是其中年龄最小的，只有二十五，跟原主那位亡夫一般年纪。难怪他额头上没什么皱纹，大概是那一脸胡子和这沙哑的嗓音显得苍老吧。既然组队仪式已经完成，袁素娘当然要把自己的好主意告诉胡子哥他们，“你们先把门板卸下来。”

赵六登时张大了嘴，“啊？你这是怕路上没柴烧？可那门板太重，咱们带不走……”“对对对！我们这一路都看过了，路上有些枯树，到时候咱们就砍树生火。门板没法带，真没法带！”

张三附和道。不光他们两个，就连剩下的几人也都持反对态度，地上的积雪及膝，甚至有的地方更深，带块沉重的门板，他们认为这是自寻死路。袁素娘着急了，“我跟你们说，凭着两条腿走，怕是走到雪化都走不出永乐县……”“怎么可能？”

王五开口道：“我们来时，一天最多能走二十里，出永乐县也就是半月二十天的事。”

“你倒是只张嘴不累。”

赵六嘟囔，“李四背着你，可是走得累死了。”

“那回头让大哥背我嘛！”

王五倒是一点没恼，“张三李四一人背一个孩子，咱们走得也不慢。”

“那二妹呢？”

赵六唇角浮上了笑，“我来背她好了，别看我眼睛不好，但我力气可大着呢。”

“你力气能有张三大？”

李四不动声色道。“呵！就他？小鸡仔一样。”

张三面露得意。严冬里，腹中空空，但听着他们几个斗嘴，袁素娘不禁笑了出来，“把门板放平，行动不便的坐在上面，腿脚好的在前面拉，这样又省劲，又能多带东西。”

胡子哥的眼睛忽然一亮，旋即疑惑地看着她，“你真是朱二妹？”

袁素娘心头顿时一紧，坏了，朱二妹不疯的时候可没这么聪明，露出破绽了。不过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正当她要开口时，一直寡言少语的李四突然道：“大哥，你这是找不见媳妇，想再续个弦？”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

张三白了他一眼，“死了媳妇才续弦，大哥媳妇可没死，不都说了嘛，方……”“庞山镇那边可没闹灾荒！我媳妇好好的呢！”

胡子哥忽然提高声音斥道，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袁素娘有些纳闷，张三说的是庞吗？怎么听着像是方呢？不过，好在胡子哥没继续追问朱二妹的事，他被赵六拽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大哥，你没问问这小娘子，认不认得你媳妇袁素娘？”

“你小子把嘴闭牢些！咱们现在可是逃兵，万一被人知道身份，一个都活不成！”

“大哥，那嫂夫人长得好看不？”

“好看！哪能不好看！天仙似的！”

“你瞎说！上回你不还说，就洞房见了一面，你都没好意思多看几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