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闻言,厉声喝问道:“张纶带人走,你不拦着?”
赵松柏身为副将,又与各位统领皆是林老将军的旧部,感情深厚,如果他出言相阻,张纶未必如此冲动行事。赵松柏稍作迟疑,沉声道,“回将军,属下本也想随同张统领一起前往解救玉阳城民众,正是因为军纪,才驻留此地。”
穆九倾怒极反笑,“如此说来,你还算是在顾全大局咯?”
赵松柏面不改色,竟格外头铁回道:“正是。”
其余几名将领这时也走了出来,他们纷纷站在赵松柏身边,和穆九倾形成了对峙局面。“穆九倾,你虽然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可天高皇帝远,我们林家军不会任凭一个女人差遣。”
“你迟迟不去攻打玉阳城,不就是怯战吗?我们替你去了,你还待如何?”
穆九倾被这群老顽固气得隐约有些小腹坠痛,她面容一冷,问道:“我若怯战,何须主动向皇上请命带兵?”
“你们清楚玉阳城兵力几何?贸贸然冲过去,匹夫之勇,很了不起?”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占领玉阳城十几日,期间从没有难民放出来,偏偏等到我们在邑凉城驻军了,才接二连三放难民出来,这是为何?”
如果今时今日,说隐忍待发的是林老将军,你们也会这般质疑他?你们不服我,不是因为我怯战,而是因为,我是女人。”
一席话说得几人皆是面上无光。穆九倾冷声道,“张纶也好,你们也罢,不服我命令,便是违背军纪。且等着吧,他带着一群人去送死,不到天亮,敌军自会来消息!多谢你们自投罗网!”
说完,穆九倾转身离去。她是真的生气。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她竭力避免无畏的牺牲,可是这群自诩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仗着从前林老将军带出来的军功,擅作主张。那一百将士,怕是有命去没命回了。是夜,张纶被俘的消息果然随着西疆军队派来的使者送到了邑凉城。那使者大摇大摆骑马而来,行至邑凉城门下,看似趾高气扬,实则仔细打量着城外搭着帐篷的大量难民。为了避免混入细作,他们便在城门下进行安顿救治,确认好身份、或是重伤者,才有人送入城内精细照料。如此一来,他们派来的人,就很难混在人群里一起进城了。而同时,这些伤员在城外,有随军军医照料,不至于求助无门,竟是安排的十分妥帖。他不禁心下也佩服,传闻此次大丰派来的将军是个女人,不想竟是比一般男人更加果决。提起这个女人,他虽然好奇究竟是个何等奇人,但想起三皇子临行前嘱托,便依计行事,将带来的行囊解开,丢在了地上。赫然便是张纶的盔甲。他抬手,手中举着一只锦盒。“我乃西疆军前锋使者,求见将军。这盒子里放的便是信物。听闻大丰军队如今是女人领兵,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胆量放我一使者入城?”
穆九倾从城门上探出头来,目光凛然。“不必再用激将法,同样的招数,多了就很无趣。”
说完,她长鞭一扫缠在城墙上,以鞭为梯飞身从城墙上跃下,另一只手则提着长刀,在靠近那来使的一刻,挥刀砍向了马匹。战马一声嘶鸣,已然身首分离血溅三尺。那来使不意她这般身手过人,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眼前女子头戴盔甲,难以辨认真容美丑,但光凭一股肃杀之气,就令他有些胆寒。穆九倾提刀又指向那使者,冷冷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否则这会儿掉的该是你的头。你如果喜欢用激将法,下一刀便如你所愿。我们可以好好讲话了吗?”
那使者早已额头涔涔汗水,点点头不再多言,不见方才高傲态度。穆九倾收刀,缓缓擦拭刀刃上的血渍,状似莫不经心道,“你的主子好容易送了自己的女人到我们大丰来,我岂能容你轻易进城把人带走?去告诉哥舒厉,识相的把张统领放出来,不然我可不管他送来的娇妻美妾是什么人,大概会用来犒赏三军,之后不死也废了。你的主子应该不想他们的宠妾因为他的计谋而有太大闪失吧?”
这样的荤话,本是战场上互相叫阵用的,寻常女子连听了都会脸红,不想穆九倾竟是说得熟门熟路,别说害羞了,就是情绪也没有几分。可这,已经不足以让对方震撼了,他更惊讶的,是穆九倾居然知道他们的计划。他这会儿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表面功夫,都在脸上做出了心悦诚服之意,他稍加思索后,毕恭毕敬看向穆九倾,依照中原人士礼节作揖道,“怪不得大指派你一个女人做将军,你的胆识不输林守疆,我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他把锦盒丢给了穆九倾,本想翻身上马,但一转头,看见自己的马已经身首异处,心下咋舌片刻,忌惮地看了穆九倾一眼,徒步往玉阳城方向去了。穆九倾不再看向此人,心道也只有这一种方法能下对方的面子,趁着使者徒步回去复命,或许能制造点其他机会。一边思忖,她已经一手抓住长鞭,以同样潇洒利落的身手回到城门之上,如履平地般回到了邑凉城城门内。城门下休养生息的难民,城墙上坚守阵地的将士,无不暗暗为她喝彩。赵松柏直至穆九倾走向自己,才意识到,方才他一心关注她如何应对来使,甚至忘了下手解开长鞭。如果让穆九倾从城墙上摔下去,那少将军的嘱托,他也就算达成了……可是,袖子里的匕首已经和人体一般温热,他仍然没能下手。他意识到林家军比预料中的,更需要她。“赵副将,召集所有统领议事。”
不多时,众人聚集在穆九倾房的房间。他们望着那西疆使者送来的锦盒,里面的所谓信物,竟是张纶的一截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