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苏蕴然才再去田里。她去排碱沟看了看，不算深的排碱沟里，一层白色的漂浮物在水面上漂浮着，仔细去看，排碱沟两侧也积淀着一层白色。吴兆和跟在苏蕴然身边，见她观察这些，就说：“已经好几天了，我看着是越来越多。现在天气还可以，但用不了多久就冷了，咱还继续浇水吗？”

“把水停了吧。”

苏蕴然说，“想要一次就冲到土壤里完全没有盐，这不可能。把水停了，等稍微干一点儿，能进去了，咱们开始耕地，要深耕，咱们的犁不行，得再深一点儿。”

“那，那得多深？”

“怎么着也得五十公分，咱们现在的犁，充其量能翻三十公分？”

“这……”吴兆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苏蕴然的脸色，连忙说：“这事我来想办法，不行我就去镇上借，一定把咱们村的地都翻一遍。”

见他态度还可以，苏蕴然这才说：“深度翻耕有利于改善咱们村土地的结构，也更炫软，容易粮食扎根、生长，如果你去镇上，不妨顺便看看种子。”

“种子也要换？”

“总要换一些能够适应盐碱地的种子，这样才能种出更多粮食来。”

苏蕴然一连说了好几种种子，让吴兆和去找。“行，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那我就先回去了。”

吴兆和连忙叫住她，等苏蕴然看过去，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也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计划着等忙过这段，就把养猪场盖起来，让咱们村的人自己主动报名去养猪，你觉得怎么样？”

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苏蕴然不相信这种事吴兆和自己想不出该怎么办。不过，既然他问了，她也就说：“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工分怎么算，还是最后多分给人家猪肉，你得提前说好。”

养猪这个事，不像曾经在后世，有成排的养猪场，恒温系统，猪饲料也是现成的，一切都很方便。这里冬天冷，夏天热，尤其是冬天，还得到处给猪找吃的，搞不好还落人埋怨，并不是那么好干的。“我打算着，一天给五个工分，但前提是得把猪养好！你看呢？”

打猪草这事，对山里长大的人来说，七八岁的孩子每天就能打几十斤的猪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每天能得五十个工分，已经算是不少了。但等到了冬天，就得想方设法给猪琢磨吃的，五个工分就有点少了。不过苏蕴然并没多说，“现在说什么都白说，也许到时候你给人五个，人家还不乐意呢，找到人再说吧。”

吴兆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好点了点头，苏蕴然见他还不是特别想放自己走，不免有些奇怪。吴兆和又挠了挠头，终于提起那天和吴丽娟商量的事。他憨笑一声，“咱们村里，就你读的书多，懂的多，我想着，让咱们村的孩子都跟着你去念书，就算到时候做不到人人都像你家青林似的出人头地，至少也能识文断字，你觉得怎么样？”

苏蕴然大为诧异。读书，她曾听爷爷讲过。他说那个年代人普遍不认识什么字，也不觉得读书有什么好的，许多时候上面下来的扫盲班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大人都不去学，就更别提小孩子了，往往都是点个卯就跑了。“你想在村里办学？”

“办学？”

吴兆和愣了愣，摇摇头，“这倒也算不上，我只是想着，你能懂这么多，都是读书了的缘故，如果村里的孩子都能读读书，咱们村可能就会大变样了。”

苏蕴然：“……”她有点无语，心说并不是每一个读了高中的人都懂这些，她懂，是因为她上辈子就是干这个的。不过，从现在开始给村里扫盲，就算让大家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也是好的。想到外面的光景，她朝吴兆和笑了一下，“外面的事搞得风风火火，你就不怕传出去……”“怕，怎么不怕，可现在，猪都养了，还顾得上那么多？”

吴兆和苦笑一声，“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一起来吧。”

苏蕴然这倒又些佩服吴兆和了，殊不知，吴兆和并不像苏蕴然那么乐观。他们山里的孩子都是跑惯了的，到时候真愿意坐下来听苏蕴然上课的，恐怕没有几个。就算孩子愿意，那些家长也未必愿意。毕竟那些孩子，到处跑跑，捡一捡牛粪，每天也能挣两个工分。挣两个工分，就比不挣要强！“一天给你八个工分，怎么样？”

苏蕴然没有多做计较，点了头，“但是你得给我准备个教室，还有孩子上课要用的桌椅板凳，我自己可弄不来。”

这回吴兆和没含糊，“我找人去弄！咱们先把地里的事弄完再说！”

断水之后，田里晾了两天，稍微干了一些之后，吴兆和就带人开始犁地。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更大，可以翻得更深的犁，干脆就一块地翻两遍，争取达到五十公分。但翻完地，麻烦又来了。苏蕴然让吴兆和找的种子，他上次到镇上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村里倒是有高粱种子，但如果只种高粱，他们的日子就更难熬了。这片大山偏属北方，冬天很冷，夏天又热，不适宜种什么水稻，平日里种的最多的就是玉米、小麦、谷子什么的，可这些，最近几年长的并不好。“要不，下回咱们一块去找找？”

几个村干部一起到苏蕴然家里找她的时候，苏蕴然说。吴兆和下意识和人对视了一眼，刘小华抿了抿嘴，也没有说话。苏蕴然挑了挑眉，有点纳闷。“这个……距离外头好几十里路呢，你一个女人家，家里的孩子还小，你不是也担心他们吗？就别去了，还是我们去吧，你就想想，还有什么适合种的。”

苏蕴然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直觉这几人有事瞒着她。直到刘小华都开始回避她的视线，苏蕴然冷不丁地福至心灵。她笑了，“你们……该不会是怕我一去不复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