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熹微晨光落在大地上时，赵灵轻声道：“天亮了。”

天空蒙蒙亮。风声寂寂，穿过旷野。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来人一身鲜血，跌跌撞撞地冲进营帐中。赵灵心中猛然一紧，猛然起身，快步上前。话到嘴边，却突然没了说话的勇气。她突然害怕了，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来人正是暗卫元七，他满脸是血，却在笑，“苏将军救出来了。”

赵灵微微松口气，“那王爷呢？”

元七抹去脸上的鲜血，道：“属下护送苏将军回来，王爷那边并不知情，不过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赵灵又问，“周青大人可回来了？”

元七拱手道：“未曾回来。”

赵灵心脏猛然揪起来，耳边响起周青临行前那句话，“若是我们天亮之前还未回来，就带着灵夫人回长安”。周青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他不会贸然承诺。赵灵心中如同被一块千斤巨石压着，堵得她胸口喘不过来气。“出问题了，一定是出问题了。”

赵灵轻声呢喃，她嘴唇颤抖，“备马。”

元六上前阻拦，“不可，王爷临行将夫人托付给我等，我等必须护夫人周全。”

赵灵不看他，径直出去。刚到门口，她抬眼便见到了周青，她失声叫道：“周青！”

周青说：“齐军大胜，匈奴人落荒而逃。”

是件喜事，可是在周青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王爷呢？”

周青沉默了一下，“王爷失踪了。”

头顶恍若被一道惊雷劈下，赵灵神色骤变，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心脏好痛，痛得喘不过来气。周青忙又补充，“夫人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两军操戈相见，死伤乃是常事。陆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足以证明他或许还活着。赵灵推开侍女过来搀扶她的手，冷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要去找他。”

周青伸出手臂，拦住赵灵，“夫人不可以。虽然目前来看我们控制了局面，但是战争还未完全结束，夫人不可冒险。”

赵灵冷眼瞥了他一眼，“滚。”

周青急道：“属下知道夫人担心王爷的安危，但是属下坚决不能让夫人身犯险境。若是夫人有人差池，属下有愧于王爷。”

赵灵置若罔闻，冷着脸，大步朝前走。陆渊，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放心。周青见赵灵油盐不进，横肘为刀，想把赵灵打晕。赵灵早有防备，微微侧身，躲了过去。二人很快交起手来。赵灵武艺精湛，与周青打的难解难分。周青只防御不进攻，苦苦道：“若是他日，王爷安全回来，定然会责备属下的。请夫人不要让属下难做。”

“如此危险，王爷定然不希望夫人去找他的。”

“夫人三思啊。”

“……”赵灵一字不应，出手愈加凌厉。周青无奈，只能使出十成十的武艺，这样一来，赵灵果然落了下风。一个猝不及防，赵灵被周青从后面按住肩膀，周青道：“得罪了。”

赵灵只觉背后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如同软泥一般晕了过去。赵灵做了个悠长的梦。梦中白雾弥漫，一切都显得如梦如幻。她赤脚走在荒野中，彷徨茫然，白雾散去，她看清了周围环境。遍地荆棘被鲜血染红，血流成河，满地横尸。“陆渊！陆渊！”

她双手圈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心脏好痛。铺天盖地的恐惧包裹住她瘦弱的身子，她半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扒拉死尸。全身颤抖，死死咬着唇。“灵儿。”

身后响起一道平静幽远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她身边，又似在她耳边轻轻呢喃。赵灵猛然回头，眼眸顿时放出光彩。陆渊墨发高束，身着墨色金边直缀，眼神温和地望着她。赵灵欣喜若狂，发了疯似的奔过去，“陆渊！”

她抱住陆渊，自己却抱住了自己，她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虚空。她这才发现陆渊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陆渊有些忧伤，“灵儿，你好好保重。”

赵灵泪流满面，失声大喊，“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仿佛被数十把尖刀插进心头。撕心裂肺的痛。“不要！”

赵灵猛然坐起，一身冷汗，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跌跌撞撞下床，颤抖地抓住茶盏，灌了一杯冷茶。如今想到梦中情景，她仍心有余悸。侍女进来，见她醒了，惊喜大喊，“夫人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你再不醒，周大人都要给你请大夫了。”

“我昏睡了一天一夜？”

赵灵声音微颤，“竟然过去这么久了？王爷可有消息？”

侍女眼眸暗下去，“还没有。”

赵灵道：“备马，我要去找陆渊。”

侍女：“现在夫人刚醒，还不能随意走动，应该多注意休息。”

火气顿时被点燃，迅速窜腾到头顶。赵灵拿起长剑，简单收拾一下，就要出去。周青进来，又要拦着她。赵灵双眼如同深潭，冰冷至极，深不可测。“唰”一声抽出长剑，正对周青脖颈，声音冷硬如铁，“让开，不然我杀了你。”

周青望着赵灵，神色不变，“即使夫人杀了属下，属下也不可能让开的。”

赵灵咬牙，“你以为我不敢？”

“夫人当然敢，夫人敢爱敢恨，一个弱女子愿意去枯骨黄沙的战场寻找王爷，此情令人落泪。可是，属下不能让王爷最爱的女人冒险。”

赵灵抽回长剑，放在肩膀上，“你若不让开，我就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