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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江领着内侍在给明德帝摆晚饭,门的两侧站了两排捧着食盒的宫女。
梅雪垂眸,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候着。 明德帝看了一眼梅雪,对安江说: “加一副碗筷,让梅雪一起把晚饭吃了。”安江忙应了下来,梅雪行礼谢恩后就在明德帝对面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寂然无声,饭后明德帝又去了书房,梅雪便也漱口净手后跟了进去。 安江端了一杯温热的消食茶进来,明德帝接在手里慢慢喝着,忽然抬眼看着梅雪说: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藏在心里。”
梅雪抿了抿嘴唇,走到御案旁边跪了下来轻声说: “陛下,微臣的法子,也只能在一段时间内对陛下的睡眠有帮助。 为长久计,多加休息方才是根本。”
明德帝苦笑了一声,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安江说: “这些朕又何尝不知?可朝中事忙,太子有许多都处理不好,朕放不下心全都交给他。”
梅雪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一连几天,因为有梅雪在身边照顾着,明德帝都能够正常休息了,偶尔睡不好,梅雪就陪着他说话,或者给他针灸片刻,他便能很快安睡。 正当安江和李瑾瑜都觉得情势大好的时候,明德帝却在一天早起准备上朝的时候忽然连吐了几口鲜血。 安江和李瑾瑜正伺候明德帝穿衣,被明德帝喷出的鲜血弄得满头满脸。 李瑾瑜惊慌四措地大声喊候在外面的梅雪。 梅雪急忙进屋,只打量了明德帝一眼就又奔出去拿针包。 等终于给明德帝止住血伺候他躺下,梅雪便在床边跪了下来说: “陛下,您必须休息了。”
明德帝急促地喘着气,双手死死抓着锦被,半天才缓过一口气盯着梅雪说: “朕……朕今天必须去上朝……必须。”
无故罢朝,且是在大臣们都已经进宫的情况下发生,一定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毕竟明德帝的身体状况,早已经引人怀疑。 梅雪自然明白这一点,只得咬了咬牙再次给明德帝施针,又拿出药丸给他服下。 明德帝穿戴整齐后几乎是被李瑾瑜抱着出去的,可一出寝殿的大门,他便挺直腰杆自己往前走了。 从背后看去,明德帝似乎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梅雪和安江站在廊下看着远去的明德帝,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 他自私,他冷漠,他做错过许多事,也曾让许多人枉死。 可他勤政,永远都把国事放在第一位,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明德帝这次早朝并没有提前结束,还是和往常一样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但一进寝殿的大门,他就栽倒在了李瑾瑜的怀里。 梅雪早已经备好了汤药和吃食,给明德帝施针后,他连着吐出了好几口污血才将气息平静了下来。 李瑾瑜这才含着泪跪在床边服侍明德帝吃药和吃饭。 软糯清甜的稀粥,明德帝也只喝了几口就摆手,对李瑾瑜说: “去传朕的旨意,就说朕早起染了风寒,后面几天的早朝,你替朕去。 你记住,不要惊动太医院,要小心对付那些朝臣,有拿不定主意的,就等下朝后来问朕。 折子,你拿过来念给朕听,朕会教你怎么处理。 还有,关外今天送到的…….送到的……” 明德帝喘得说不出话,李瑾瑜大哭起来,连连叩头哀求: “父皇,您先休息,这几件事,儿臣马上就去办。关外送来的急报,儿臣这就去和几位阁老商议个章程出来报给您裁定。”
明德帝这才勉强点了下头,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 梅雪一直垂眸站在床边,等李瑾瑜出去关上门后,她就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给明德帝诊脉。 安江红着眼,颤抖着手把明德帝身上的锦被盖好。 等梅雪诊完脉,明德帝已经睡着了,她对着安江微微摇了摇头。 剩下的时间里,寝殿内外一片寂静。 梅雪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直到快午时了,明德帝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梅雪忙站起身,和安江一起将明德帝扶起来,又在他背后放了两个软枕。 明德帝脸色蜡黄,但仍威严十足,就着安江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后才冷笑了一声说: “朕和皇后,曾在北疆的战场上历经生死,最终也熬过来了。 怎么也想不到,朕却把命丢在了徐氏一个妇人手里。”
淑妃的娘家姓徐。 安江的手抖了一下,飞快地和梅雪对视了一眼。 梅雪无言,只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直到今天,明德帝还觉得是淑妃下的药害了他,却不知道,真正想他死并且毁了他身体的其实是沈皇后。 一连几天,明德帝都下不了床。除了回避他换衣和如厕,其他时间,梅雪都和安江一起伺候在寝殿里。 李瑾瑜按照明德帝的要求,每天几次的来给他回禀朝中事务。 静安太后也由晨阳公主扶着来看望明德帝。 母子相对而望,明德帝红了眼圈,对静安太后说: “母后,您想三弟了吧?朕这就下旨让他从成都回来,朕也想再见见他。”
晨阳公主瞬间哭出了声,静安太后也落下泪来,但仍握了明德帝的手说: “皇帝,诸位藩王和朝中大臣都盯着你们兄弟呢,你这时候让老三回来,谁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你放心,哀家在这宫里待了一辈子了,哀家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不埋怨。 你只要能听梅雪的话好好将养身体,哀家就什么都满足了。”
明德帝终于落下泪来,把脸埋在静安太后怀里久久不愿离开。 从这天开始,明德帝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要求李瑾瑜事无巨细地来给他汇报朝中事务,也不再坚持躺在床上看折子。 连大臣们进宫求见,也都推给了李瑾瑜去应付。 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地躺着,睡不着的时候,就让梅雪给他念一阵书,或者让安江和梅雪扶着他在屋子里走几步。 甚至趁着天气好的时候,还让内侍用暖轿把他抬到了花房里去。 外面寒风呼啸,花房里却暖如仲春时节。 明德帝扶着安江的手缓慢地走着,偶尔停下来指着一株开得极好的牡丹说: “你还记得不?这株魏紫是先前的户部右侍郎黄螯送给朕的,以为这样朕就会不计较他的失职?哼!”
安江就笑,连连点头说: “老奴自然记得,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陛下把他发配去了北疆。”
梅雪垂眸跟在后面,听他们主仆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心中感慨不已。 第二天一早,梅雪起床收拾后刚出了偏殿,安江就笑着告诉她说李瑾之今天会进宫看望静安太后。 梅雪就知道大约是楚王世子那边有新的消息了,于是谢过安江,早饭后伺候完明德帝的汤药,她便一路去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