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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之果然在慈宁宫里,正陪着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说话。
长乐郡主大约是又出宫去了,并不在这里。 听到宫人禀报说梅雪来了,李瑾之就含笑站了起来。 梅雪现在已经不必像当初那样拘泥于宫规礼节而穿戴繁杂,她依然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青衣青鞋,素白的大氅,只把挽发的木簪换成了一根毫无雕饰的白玉簪子。 从梅雪出现开始,李瑾之的眼神就一直在随着她移动。 晨阳公主就无声地笑了,悄悄拉着静安太后的袖子示意她看李瑾之。 静安太后含笑拍了拍晨阳公主的手,心里却只觉得心酸。 她何尝不知道李瑾之的心愿,可长子和长孙的心事,她更清楚。 别人都说她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可她这一生,又何曾自由随性过一次? 她那样想念自己的曾长孙,可却连见一面都是奢望。 坐着说了几句明德帝的身体状况,尽管梅雪已经尽量往好处说,可心知肚明的事情,再怎么掩饰终究也是徒劳。 几个人到最后都还是面色沉重。 晨阳公主就强笑了对静安太后说: “母后,瑾之还要回去照料孩子,就让梅雪先送他出宫吧!”静安太后点头,摸了摸李瑾之的手臂叮嘱他: “虽说你的身子好了很多,可这天寒地冻的,你外出走动时还是要当心。”
李瑾之应下,和梅雪一起给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行礼离开。 看着李瑾之和梅雪一起走远的背影,静安太后叹了口气说: “他娘若还活着,一定会喜欢梅雪这个孩子。”
“可不是,若没有梅雪,瑾之现在会怎么样也难说。 就是可怜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
晨阳公主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说完后叹了口气。 宫道上并无旁人,李瑾之和梅雪并肩走了一阵,才低声说: “汉口给楚王府的消息昨晚到了,确定他们会在除夕宫宴上动手,但具体的方式还是查不出来。”
半月后就是除夕宫宴,昭阳殿每年都在这一天宴请皇亲和三品及以上的官员,而他们的家眷则由皇后在后宫宴请。 今年肯定是由静安太后和太子妃谢丹琴负责宴请女眷们。 梅雪点了下头,平静地说: “知道时间就行,别的你不用担心。 我反复想过了,他们无非就两个办法。 一是用药令太子失控,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陛下动手。二是通过太子的手让陛下中毒。 这两种办法都可以让太子百口莫辩,但只要是用毒,对我来说就不是难事。”
梅雪说到这里就微微地笑了笑,扭脸看着李瑾之说: “你回去后和沈大人、宋先生仔细商量,只需确保两件事即可。 一是保证我在大殿上有机会开口揭露真相。二是在太子被困的时间里,若有人想借“畏罪自杀”的名义除掉他,你们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李瑾之点头,有些担忧地说: “此事要顺利实行,皇伯父必须事先知道内情才行。你和他说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触怒了他。”
楚王父子的事情,一定会激怒明德帝,但身为帝王,他肯定是不会以身犯险的。 那么寻找替身和让谁做替身,就成了当务之急。 而这样的建议,对于疑心病极重的明德帝来说,就是提一下也是极大的冒险。 梅雪点了点头,她不想李谨之担心,就转了话题安慰他说: “除夕夜之后,此事大约就能告一段落。到时候我就回家,咱们带着孩子们和姑姑一起过年。”
李瑾之红着眼圈笑了,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挡,他悄悄握了握梅雪的手。 梅雪回到昭阳殿的时候,明德帝刚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安江正扶着他坐起来,梅雪忙走过去在他背后放了个软枕。 梅雪给明德帝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了几口后才跪下将楚王父子的事情细细禀报了一遍。 明德帝果然暴怒,将手里的茶盏砸碎在地上怒道: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朕…..朕这么多兄弟,包括……三弟在内,朕对他是最好的,给了他最大最富庶的封地,他…….他……该死!”
一口鲜血自明德帝口中喷了出来,梅雪忙爬起来和安江一起去扶他。 等收拾干净重新半躺在床上,明德帝就让梅雪出去将内侍卫首领贺征叫了进来。 当着梅雪和安江的面,明德帝让贺征将兵符和密旨以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成都,命蜀王统领川陕两地兵马,务必于除夕当晚出兵讨伐楚王。 以楚王父子谋逆的名义。 贺征离去后,明德帝累得呼呼地喘了一阵后才对梅雪和安江说: “宫宴的事情,你们两个安排好。此事不必提前告诉太子,免得他惊慌之下露了马脚。”
安江吓得忙跪了下来劝明德帝: “陛下,您是万金之躯,万不能冒险。至于楚王世子,直接命人把他拿下不就可以了吗?”
明德帝冷笑,咬牙切齿地红着眼睛说: “朕不仅要他们的命,朕还要他们这些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说着话,他又喘息着看向梅雪问: “你有什么想法?”
梅雪跪了下来,垂眸低声说: “微臣需要一个身高和体重与陛下相似的人,由微臣用易容术将他装扮成陛下的样子,等楚王世子自以为计成的时候,陛下再出面将他拿下。”
明德帝的眼神慢慢转冷,安江也渐渐白了脸。 这往轻了说也是大不敬之罪,往重了说…… 明德帝足足盯着梅雪看了快一刻钟,见她始终神色淡然,连半分惊慌想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对安江说: “人选你去挑,你是最熟悉朕的人,帮着梅雪把这件事办好。”
安江忙应了下来出去忙,梅雪就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金刚经》继续给明德帝读。 这段时间,她已经给明德帝读了十几本经书。 很多时候,明德帝都是在她读经书的声音里逐渐入睡的。 今天也一样,梅雪读了一阵,看到明德帝闭着眼睛良久都没有反应,以为他睡着了,便轻轻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梅雪才刚转身,身后却忽然传来明德帝的声音: “你和瑾之为什么还要为朕和太子做这些?你不恨朕吗?”
梅雪停住脚步转过身,却没有下跪,只是淡淡地施了一礼说: “陛下是君,微臣和世子忠于陛下是天理。”
十分敷衍却又挑不出错的回答。 明德帝睁开眼睛看着梅雪,良久才说: “朕知道你心里是有怨言的,但朕还是不能让你和瑾之成亲,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这世上,容易的人没有几个,包括朕在内。”
梅雪点头,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淡漠: “人生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一个女人活的值不值不应该看她嫁了个多么厉害的人,也不应该看她养出了多么优秀的儿女。 更不应该看她给娘家和夫家挣了什么样的好名声,比如那丑陋的贞节牌坊。 微臣从来都只想靠自己好好地活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微臣不想也不会把余生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包括世子在内。 所以,婚姻于微臣来说,实在算不得是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有且正好是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但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微臣也甘之如饴。 难道陛下不觉得,这世上,太多青春年少时的美好感情,最终都毁在婚姻里了吗?”
说到这里,梅雪才缓缓跪下,平静地给明德帝叩头说: “所以,微臣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怨恨过陛下,以后也永远不会。”
寝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安江返回来,明德帝才摆了摆手示意梅雪离开。 人生即将走到终点,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活明白。 他和沈皇后,不就是在婚姻中毁掉了彼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