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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告了假,带着吉祥一道出的门。
如意则一如既往留在成国公府中,见谢姝宁来,大吃了一惊。平素谢姝宁若要上门拜访,定然提前使人来说一声,但这回,却是一声不吭就来了,就连图兰都不知道这事,所以巴巴地换了男装非得跟着吉祥一道走了。吉祥的手虽然恢复得很好,可到底受过伤,同过去不一样。图兰嘴上不提,可心里始终担心得很,这种时候,必然会同行。好在燕淮并不反对,吉祥也管不住图兰。 进了成国公府的门,谢姝宁身边只跟了两个人。 玉紫被她留在了母亲身边,图兰又已出嫁,她身边便缺了个能贴身伺候的婢女,因而便提了个叫青翡的上来。沉默寡言,做事勤快,瞧着粗手粗脚,其实倒细致妥帖,谢姝宁对她很满意。 但卓妈妈觉得,她身边只有青翡一人,并不够用,便有心再提个上来升了一等大丫鬟。可四下一看,却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后头这事也不知道怎的正巧便叫汪仁知道了,翌日便指派了个叫小七的过来,顶了往前图兰的职。 这时节,要寻一个会武又忠心耿耿的婢女,委实不容易。 小七跟小五、小六,皆出自一个地方,拳脚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加上自幼去了势,顶图兰的差,也妥当。谢姝宁便不曾推拒,道过谢将人给留了下来。 小七跟小五几个却都不大相像,也不知是不是汪仁有意为之,小七生得清秀,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若换了女装,叫不知道的人见了保管将他认作姑娘。因而他跟在谢姝宁身后才一进门,如意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 论理,谢姝宁的身份,哪里能使唤内侍,虽则小七并非出自内廷,而是东厂的人,但其性质区别并不大,她用了便是僭越了。 不过他们胆大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何况小七是被汪仁送来的,谢姝宁深知,若自己推了,祸害的必定是小七。 为了这点事,害无辜的人丢掉一条命,谢姝宁着实不敢多想。 她收下了小七,用的也十分顺手,甚至比起图兰,还要更加堪用。 近三月的天,风中已有了微甜的花香。 绯色的桃花正是初绽之时,夹杂着雪似的杏花,开了一重又一重,风一吹,便在枝头轻轻颤抖起来。风中缱绻摇曳的柳条绿意正浓,尖端的那点嫩黄,早已消失不见。 薄白的天光也已渐渐有了明媚之色,透过稀疏树梢落在人的肩头上,暖意融融,叫人发困。厚重的冬服换了夹袄,春衫也快翻出来能穿了。 但燕娴此时,仍穿得厚厚的,不敢有一丝松懈。 她身子不好,不得受凉,因而即便天入了夏,也不敢穿得太过单薄,唯恐感染风寒。如今还只是早春,日光渐暖,晨起傍晚迎面吹来的风却还带着寒意,穿着夹袄有时也忍不住叫人打个哆嗦。 燕娴这辈子只怕还没穿过几身轻薄凉快的夏裳。 她穿着身家常衣服,倚在床上翻着书,看见谢姝宁进来,原本憋闷的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丢开了书笑着同谢姝宁告图兰的状。图兰跟吉祥成亲后,时不时会帮着谢姝宁送些东西进来交给燕娴,有时也会说上些话,只就连燕娴这般好性子的人都忍不住说同图兰这丫头说话,能把人给说的哭笑不得。 二人早已相熟,见面后很是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 因怕燕娴着凉,所以房门一直紧紧关着,只将窗子留了细溜儿一道缝,用以通风。 燕娴靠在枕上笑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怎地不见鹿大夫?”谢姝宁每次来看她,多半都是带着鹿孔一道来的,这回应当也不会例外才是。但谢姝宁进门半晌,燕娴却始终不曾见到鹿孔,不由疑惑。 “这回带了好些药材来,旁人哪里认得,只得让他自己下去归置,等安置妥当了,再来为你诊脉。”
谢姝宁笑着解释。
燕娴不疑有他,亦笑了起来,道:“回回都少不得要辛苦鹿大夫。”谢姝宁同她打趣:“那便让你哥哥多付些诊金给鹿大夫。”
“好!”
燕娴抿着嘴笑,笑了会突然怅然道,“听说父亲的墓,叫贼人给盗了……”
不同于燕淮跟燕景的淡薄父子情,燕娴对亡父一直心怀敬爱,知晓这事后,很是伤心。 “说来古怪,究竟是哪里来的盗墓贼,竟敢夜闯燕家陵园,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燕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又不是山野田间之墓,只怕不是寻常人所为。”
听着她说话,谢姝宁不由得眸光微闪。 她一直都知道,燕娴身上有与众不同之处,兴许是因为她自幼的生活环境太过纯粹,反倒是叫她遇事之时想法总是一针见血,尤为敏锐。 谢姝宁暗叹,老天爷总是不待见过于聪慧之人。 她没有附和燕娴的话,只笑着劝慰了几句。 燕景的墓被盗,不是小事,很快便惊动了上头,燕淮身为燕景的嫡长子,爵位的继承人,自然只能立即出发前往西山的燕家陵园一探究竟。 燕娴唉声叹气地道:“墓中的东西想必都已一扫而空了,我给父亲亲手刻的那枚印章虽不是值钱之物,只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贼不走空,雁过拔毛,能带走的东西,一定都会一并抢走。 谢姝宁忙转移了话题,问起她的身子情况来,平素都吃些什么,夜里睡的可安稳,事无巨细,一点点问过去。 与此同时,出了宁安堂的如意忧心着西山的情况,暗骂哪个不长眼的连燕家的坟也敢扒,一面往前头去。才走没一会,眼前忽然迎面来了个人。他放慢脚步停下一看,来的可不正是自己的外祖母周嬷嬷,赶忙迎了上去,道:“姥姥,出了何事?”
轻易无事,周嬷嬷并不离小万氏的身,便是要寻他,多半也只寻个小丫头出来找他。 如意搀着她往一旁去,让她坐在抄手回廊下。 周嬷嬷喘了两声,伸手按着太阳穴,道:“今儿也不怎地,我这头疼得厉害,当不得差了。”
“疼?”
她前几日才磕过,脑袋上肿了老大一个包,这会一喊疼,如意便急了,“我这就使人请大夫去!”
周嬷嬷拉着他的胳膊,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又不是正经主子,三天两天请大夫叫人看笑话。”
如意见她神色恹恹的,说话间也有气无力,心中一动,遂道:“对!我差点给忘了,今儿个正巧鹿大夫在府里,请他给您瞧上一瞧,却比外头的大夫强上百倍!”
“鹿大夫?”
周嬷嬷霍地抬起头来,“哪位鹿大夫?府上谁病了?国公爷不是出门了吗?”
如意道:“来给小姐望诊的。”
周嬷嬷的闺女,如意的娘,那是燕淮的乳母,关系一重重论过去,谁也不拿周嬷嬷当个外人。燕娴那边虽然从来也没叫周嬷嬷见过面,但府里有位小姐住着,周嬷嬷还是知道的。因而如意也不瞒她,只是谢姝宁跟燕淮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指不定还是他家主子单相思,便不好乱说,他就隐去了谢姝宁的部分,只将鹿孔的事说了一番。 “怎地突然便上门了?”
周嬷嬷闻言,面色猛地白了两分。
如意担心地看着她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可是疼得很?我还是这就去请鹿大夫来看看吧。”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鹿孔就在府里,可不比去外头请大夫方便得多。如意想着便要去寻他,却叫周嬷嬷给死死抓住了手腕,“姥姥身上乏力,这风一吹倒是犯困了,你先送姥姥回去歇着,兴许睡一觉便好了。”
如意皱了皱眉,依着她的话扶着她往外去。 另一边,成国公府角落里的宁安堂,静悄悄的,只有几片单薄的落叶飘飘荡荡地从枝头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有双脚,轻轻踩过落叶,飞快地往正房去。 红色的桐油沿着墙根,流水似地泄了一地,弯弯曲曲地将正房给包围起来。 须臾站定,有人躲在角落里,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打开来,轻轻一吹,明亮的火星忽闪着发了光。 只一瞬,那火光就要落入桐油之中,燃起一片烈焰海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钳住了那只握着火折子的贼手,狠狠一个用力,火折子脱手而去,已是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作小厮打扮的小七将火折子一灭,随后细声细语,慢条斯理地冲眼前身着燕家婢女服饰的女子道:“动作太慢,可只有挨打的份。”
话音落,两人已缠斗在了一块。 小七可不讲究不打女人的男子气概,招招狠辣。 屋子里燕娴靠在谢姝宁肩头听她说着趣事,蓦地蹙了蹙眉,问道:“外头什么动静?”
“是小七在练拳呢。”
谢姝宁微笑。
燕娴屏息听着,听不明白,便不去理会,又问她:“对了,你上回不是使人来告诉我说,过几日再来看我,怎地今日突然来了?”谢姝宁合上手中书卷,正视着她,笑说:“你哥哥央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