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识可以说非常离奇，也可以说是非常的巧合。

　　卡莎是虚空之地的猎杀，她在一起机缘巧合下来到了古艾卡西亚的边界，正在此处游荡的塔莉垭同样遇见了她，并且和她成为了前所未有的战友。

　　在这次会面中卡莎受伤极重，塔莉垭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邀请卡莎来到了自己的营地。

　　而这次迎接卡莎的不再是漆黑可怕的虚空生物，而是跳动的火光，并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烤肉，还有无法描述的香味。

　　只不过她非常意外，塔莉垭居然没有自己先回来提醒其他人，叫他们不要害怕怪物，此时营地中的许多人惊恐的盯着卡莎，显得十分恐惧。

　　不过卡莎并不会怪罪他们的恐惧，因为她身上的活体盔甲已经饥饿到不断颤抖，随时准备吞噬旁边靠的太近的人。

　　一座座高大的帐篷，它们由织物碎片和坚硬石板拼凑而成，显然是塔莉垭制造的，这个营地里一共三十多人，多数是老人和儿童，它们正围在中心的篝火边。

　　这些人看着卡莎的眼神，没有一个不是惊恐或沉默，它们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但每个人都瞪大眼睛，弓背耸肩随时一副提桶跑路的样子，熟悉的令卡莎害怕。

　　卡莎知道那是恐惧，来自这数百年血脉种的恐惧，那些不恐惧的都已经死了，所以还拥有恐惧基因的人活了下来。

　　所以卡莎没有与任何人对视。免得他们不自在。

　　并且同样的，她也在怕自己不自在。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塔莉垭张开双臂向大家介绍卡莎，随后声情并茂地讲述她们如何相遇。

　　人群中唯一的动静是跳动的火光。塔莉垭讲完故事后，人们的反应只有静止和沉默。

　　很显然，它们并不欢迎卡莎，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塔莉垭那样的力量，所以也不敢对卡莎有恃无恐。

　　卡莎却再也受不了这种目光，但她不敢生气，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失控伤害这些人，那自己将和那些虚空生物再没有区别，并且自己也会被活体铠甲所吞噬，那时她将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我可以走。”

卡莎喃喃地说。

　　塔莉垭摇摇头，

　　“你受伤了。我怎么能让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走呢。不可以。”

　　就在这时，一个围着红斗篷的孩子站了起来，个头有塔莉垭的一半高，他忽然说道：

　　“塔莉垭，你确定她是人类吗？”

　　他眯缝着眼睛仔细看，“没准这是某种伪装。”

　　两个年长一些的女孩把他拉回到座位上，他几乎是向后躺着倒下去的。

　　塔莉垭大笑一声，“你见过会笑的虚空怪物吗，萨米？”

　　她反问道。“反正我没见过，如果你见过的话，并且他还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那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看向卡莎。

　　还真像塔莉垭所说的，如果这个怪人能露出笑容，就大概率不是怪物，怪物是绝对不会笑的。

　　“……”

　　卡莎有些头疼，她尽全力做出一个大概是微笑的表情。

　　同时她双唇紧闭，意思是自己不吃人。

　　好消息出现了，她并没有吓坏小孩子，周围的人也都松弛了身体，惊讶地面面相觑，有人对卡莎挥挥手像是在试探，总而言之这次表演算是成功。

　　那个叫萨米的小男孩又站了起来。“好吧，刚才是我的错，她真的会笑，对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卡莎走过来。他递过来一串吃了一半的肉串。

　　“你好，这是我吃过的沙蝣蛇，你不会嫌弃吧？”

　　卡莎接过肉串，笑容微微松弛了一些。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好家伙，好非常礼貌，那就更不像怪物了。

　　接着卡莎从签子上扯下肉块，嚼都没嚼一下，就直接吞下去。她的盔甲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事实上，卡莎根本就不用进食了，或者说她只需要给活体铠甲提供食物，就能获得她需要的所有能量和营养，她早就是高级的生命形态了。

　　看到这一幕，扎伊法，那个年长一些、辫子里穿着玉珠的女孩，又分给了卡莎几串肉。

　　这一次，卡莎稍稍放慢了速度，品味到了肉桂、柠檬和乌-嗒哇莓。

　　就是这一刻，卡莎忽然愣住了。

　　这个味道勾起了回忆，曾经和父母一起的生活，父亲在明火上做饭，母亲用研杵捣碎乌-嗒哇……

　　卡莎摇摇头回过神来——陷入那些回忆没有任何好处。她其实不需要休息，吃的东西已经足够让肋骨开始愈合，这是她自己特有的能力。

　　经历过这些事后，整座营地的气氛已经放松下来，人们边吃边聊。有人已经敢背对着她。

　　这个举动意味着信任。

　　而且塔莉垭眼神中的希望是确凿无疑的。

　　请留下。那双眼睛应该是在说，别急着离开我们。

　　“我多待一阵子吧。”

　　卡莎做出了让步。“养伤。”

　　她非常明白，塔莉垭对她有所求，但具体她也不清楚是什么，不过今天塔莉垭给了她食物，这让她很感激，所以她决定留下来。

　　那条走廊反正明天也还在那个地方。

　　这晚，卡莎放纵地沉浸在食物和故事中。

　　每个人都有故事可讲。年幼一些的孩子讲他们的家如何陷入黄沙，他们如何想念双亲和兄弟姐妹，他们如何希望与家人团聚。

　　他们都死了。被虚空杀的怪物了。我的家人就是如此。卡莎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一些老人说起了那些太阳赐福的飞升战士。另一些人讲述了末代皇帝的故事，还有他死后接踵而至的乱世。

　　扎伊法说起了被黑暗侵染的飞升者，如何堕入疯狂与邪恶。

　　没有一个故事听着像是真的，但卡莎始终认真地听着。

　　另一个稍微年长、带着岩石臂环的女孩，卡迪拉。

　　她讲述了最离奇的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个地方叫佐兰，在可哈丽塞的另一端，已经在魔法的保护下存续了千年。

　　“据说那里是一片乐土。”

　　她叹息道，

　　“有书库，有花园，还有清澈的水，看到多远就流到多远。每个人都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怕。”

　　卡莎发现卡迪拉和孩子们都在看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蔑的哼笑。

　　“虚空当前，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卡莎说，

　　“尤其在可哈丽塞的旁边。肯定是瞎编的。”

　　“是真的。”

卡迪拉并不退让，“不然你以为我们这是往哪儿赶呢？”

　　卡莎没再说什么，站起来离开了说故事的人们。

　　她发现塔莉垭正靠在一座帐篷旁，跟扎伊法和萨米专注地交谈，照亮他们的更多是月光而非火光。扎伊法用手指在一张摊开的卷轴上划拉着。

　　“你们不是真的要去找佐兰。”

卡莎并不是反问的语气，“只为了一个故事传说就要横穿可哈丽塞，你们这是在自投罗网。”

　　塔莉垭和扎伊法交换了一下眼神，扎伊法把卷轴递给卡莎——这是东部恕瑞玛的地图。

　　她点着可哈丽塞北侧的一个位置。那是佐兰。

　　正北。和那条走廊的方向一样。卡莎眉头紧锁。

　　“要想给这些人找个能安居的地方，这里最有可能。”

塔莉垭耐心讲解道，“他们的家园都被摧毁了，他们的家人也都……四散各地。他们需要看到希望。”

　　卡莎皱着眉头道：

　　“虚假的希望没法救命。面对虚空你只能逃跑，同时祈祷自己跑得足够快。”

　　塔莉垭摇摇头，

　　“如果我们从塞外绕过去，粮食不够吃。如果我们留在原地，粮食不够吃。如果我们原路返回，只能看到一片废墟。我们还能往哪逃？”

　　很显然，塔莉垭将一切选择的非常清楚，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莎盯着塔莉垭说，

　　“你知道可哈丽塞里有什么东西吗？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吗？”

　　“雷克塞。我们都听过那些传说，据说非常的神秘可怕。”

　　“不，你说错了，佐兰才是传说。”

　　卡莎意味深长说，

　　“但雷克塞是真的。因为我遇见过她，而且跟她的种群艾克塞打过，并且同时对付好几只……你要知道，这里就是它们的窝。横穿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塔莉垭倔强的说：

　　“卡莎，我也跟虚空生物打过。你不会是忘了我怎么救的你吧？”

　　“可是，那些不是艾克塞，更不是雷克塞”

　　“不管它们是什么，在你束手无策的时候是我击败了它们。”

　　卡莎可以看到塔莉垭下颌咬紧，意志坚决：

　　“如果佐兰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那我就要带领大家到那里去，就算希望是虚假的，那也总比破灭更好！”

　　“再说了，我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萨米兴高采烈地说，“塔莉垭会在沙地上造起一座桥，或者一面墙，之类的东西，然后我们带着大家一起过去。”

　　他的年纪和卡莎被虚空夺走时差不多。她开口问，

　　“怎么，你也会控制石头？”

　　“我可是个一流的石蜢。”

　　“石蜢？”

　　“就是我可以在沙滩上冲浪，你知道海浪吗，就在世界的另一边，有人可以在海浪上用冲浪板冲浪，而我也可以在沙漠中冲浪！”

　　萨米露出自信的笑容，

　　“给我一块滑沙板，那帮怪兽都得在我后边吃土。要是它们穷追不舍？”

　　他模仿着地面爆炸的样子，

　　“塔莉垭就用石爆把它们打退。”

　　“你什么都不懂。”

　　卡莎狠狠地说。萨米的笑脸垮了下去。

　　“它们都是雷克塞生出来的怪物……它们唯一会的就是吞噬。有东西敢挡在它们前面？那就都没了。”

　　她逼近萨米：

　　“如果它们听到你的动静，你就成了它们的猎物。它们根本不会停下，迟早要咬住你的骨头。”

　　“你吓唬他干什么。”

扎伊法用责备的语气说着，轻轻扶稳萨米的肩膀。

　　“没错，就是要让他知道害怕。”

　　“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吧。”

塔莉垭信心满满地说，“你可以帮忙来保护大家。”

　　“不。你们不能走，我不会帮你们！”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让这些孩子去找死！”

　　卡莎指着萨米说，

　　“他们必死无疑。我劝你们绕道走塞外的路。能带几个就带几个。跟不上的人就甩掉，省下来的粮食可以——”

　　“不可能！”

萨米顶撞到卡莎面前，抬起头怒目而视，“塔莉垭会保护大家。我会保护大家。”

　　他气鼓鼓地说，

　　“我要帮助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将抵达终点，因为……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有意义。”

他跺着脚走向篝火，扎伊法跟着追过去。

　　卡莎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孩子离去，当孩子走远他才对塔莉垭说道：

　　“这是你唯一的胜算。”

　　卡莎表情平静，

　　“否则，你就会害死所有人。”

　　“不。”

　　塔莉垭走到卡莎面前，不让她移开目光，

　　“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一张挂毯，每个生命都是一根不同颜色的丝线。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让这个世界更美好。”

　　呜呃。比喻修辞……

　　“那虚空就是一把火。”

　　卡莎反驳道：

　　“它碰到什么就破坏什么。如果你的挂毯着了火，就会被彻底烧光……除非你把带火星的丝线切断。那样你还能救下大半张。”

　　“你错了。断掉的线头会成为缺口，最后让挂毯脱丝散架。”

　　阳光从天边洒来，塔莉垭眼中泛起金光：

　　“我不愿放弃任何人。”

　　卡莎低头下，她现在不想说话，塔莉垭的决心让她觉得非常无趣。

　　第二天，营地里的人们在睡眠中度过了炙热的白天。

　　卡莎在日落几小时前醒来。人们背上行囊，卷起铺盖，准备上路。

　　孩子们负责发放干面包片和奶酪。她不经意间听到一个孩子拽着卡迪拉的罩袍害羞地问，她能不能帮忙把“吓人姐姐”的食物送过去。

　　塔莉垭把石砌的结构推倒埋回土里，几乎没有留下他们来过的痕迹。

　　卡莎看着这一切，小口地揪着面包慢慢吃，舍不得马上吃完。

　　“我猜你应该没有改主意。”

塔莉垭说，“你会和我们一起走。”

　　卡莎看到她眉头上渗出一层汗。她的体力消耗很大，只是在假装轻松。

　　“不。我得去一个地方。”

她叹息一声，“而你也没有改主意。”

　　塔莉垭耸耸肩，“我也得去一个地方。”

　　她回头继续操纵石块。“我很失望。你对付虚空生物的本领……可以帮助这些人。”

　　我能提供的最大帮助，就是查清楚那条虚空走廊是什么东西挖的。挖走廊的东西是有目的的……这很可怕。

　　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说，

　　“我希望你能靠自己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