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昏睡的时间格外漫长。等我醒来,天已经快亮了,我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山腰的一块岩石上面,头上是被我滚落出来的印子,足足延伸了十几米。我仍旧感到大脑晕乎乎的,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很吃力地爬起来,坐在石头上用来拍打脑门。缓了一会儿,我感到身体变轻松了不少,虽然身上很疼,但却没有之前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了。“莫非,二爷已经把阳寿替我抢回来了?”
我摸着手臂上的擦痕,心中一喜,可没等这种兴奋劲完全呈现在脸上,心里就想到了昨晚昏迷前的一幕,猛地“咯噔”一下,快速从石头上爬起来,大声喊着“二爷”。没有回应,整个山谷都静悄悄的,只有凄冷的山风在耳边徘徊。“不好……”我心底一沉,急忙跳下石头,飞快地尥蹶子,继续朝山坡跑去。二爷是跟我一起来的,昨天他做法的时候那么凶险,而我在滚下山坡的时候,二爷仍旧在和那棺材里的东西拼命,现在天都亮了,他该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脏彻底揪紧了,不顾一切地爬上山坡,回到了发现棺材的地方。等我赶到地方之后,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心凉了。我看到了二爷,正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犹如一个虔诚跪拜的信徒,趴在那里动也不动。他手上还握着昨晚施法的桃木剑,但是桃木剑已经从中间折断,二爷面前的草皮上,还涂满了很多已经凝固的鲜血,整个人完全僵直不动,没有半点声息。“爷!”
我吓傻了,惨叫一声,瞬间扑腾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向二爷,使劲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发疯一样呼喊。可任凭我怎么用力,二爷都不可能再回应我了。他的身体早就冰凉,但却仍旧保持着那种匍匐在地上,对着棺材磕头的动作,发青的额头上,到处都是凝固的血污。二爷,他把自己活活磕死了!望着长跪不起的二爷,我脑门子嗡了一下,顿时感到双眼发黑,仿佛天都塌了。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这十几年来,是二爷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虽然他性格很古板,对我的态度有时候不那么好,可在我心里,早就把二爷当成了父亲一样的角色。可现在,他居然死了,还用这么诡异的方式,生生磕死在了一座坟头前面。“爷……我对不起你,都怪我,都怪我……”我跪坐在二爷尸体旁边,仿佛失魂般地喃喃自语,数不清的悲痛和怒火,以及无穷的懊恼在我心中疯狂纠缠。瞬间,我的双眼变得血红,不顾一切地抢过二爷手上的桃木剑,对着那个土坑跑了上去,发疯般地大吼道,“出来,你特么出来呀!是你害了二爷,我要你偿命,啊……”我好像个得了疯牛病的人,一下扑向那个土坑,高举着断掉的桃木剑,就要对着棺材重重地劈下去。可下一秒,我却又傻眼了。只见原本摆放棺材的地方,早已变得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半米见方,深约三米左右的土坑。土坑下的泥渍发黑,仍旧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可本该出现在里面的棺材,却是不翼而飞。“棺材呢,棺材去哪儿了……”我浑身直冒冷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瞬间陷入崩溃,一屁股跌向地面,守着空空如也的葬坑,彻底怀疑起了人生。我记得很清楚,昨晚凌晨两点多,我陪二爷上山的时候,这棺材明明就摆放在土坑里。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李家的人并没有挪走这具棺材。可现在它为什么会不翼而飞!我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只感到脑门胀痛,整个头颅好似要开裂了一般,十分痛苦地抱住头,心中即使难过,又是懊悔。早知道帮人迁坟,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说什么也不该同意啊……我麻木回头,望着二爷早就冷透的尸体,心如死灰,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向了,机械般地站起来,脱掉外套,将二爷的尸身盖住,强忍着眼泪把他扛下了阎王沟。天色早就亮了,我扛着二爷的尸体,慢慢走到他停放电三轮的地方,将尸体小心翼翼地放进翻斗,然后面无表情地发动三轮,载着二爷回到了丧葬铺子。心中还有无数个疑问没有得到解释,可随着二爷的暴毙,一切都不重要了。回了丧葬铺子,我把二爷的尸体摆在了堂屋正当中,替他裹上白布,随后扑腾跪倒在地,趴在二爷脚上嚎啕大哭。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念之差,竟然害得二爷白白送命,就算我触犯了风水禁忌,该遭报应的人也是我自己呀,老天爷为什么要报应在二爷身上?哭了好几个小时,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晃晃悠悠地起身,想着二爷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死后总得有具薄棺入葬,于是强撑着不适的身体,走向了街边的一座棺材铺。附近这一条街上的人,差不多有一半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二爷在行业里颇有威望,我因为常年跟在他身边的缘故,和这些同行也算混了个脸熟。我走进一家棺材铺,找到铺子老板说,“福叔,有劳你,帮我打副棺材吧。”
棺材铺子的老板姓何,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矮胖,满脸的肥肉,我一直管他叫福叔,以前二爷还在的时候,常跟他喝酒聊天,人还算可靠。“呵呵,是小凡啊,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介绍生意了。”
看见我,福叔显得很热情,忙不迭地上前要给我倒水喝。我按住他的手,声音沙哑道,“二爷死了,这具棺材是给他准备的。”
“你说啥?”
福叔原本笑呵呵地替我倒茶水,一听这话,正在擦水杯的手指头却忽然一僵,猛地把头抬起来,瞪向我道,“姜师傅他……他真的死了?”
我面无表情地点头,把所有悲痛都写在脸上,福叔也不笑了,默默抽回手,给自己来上一支烟,苦笑道,“老姜年纪不大,身子骨一向挺硬朗的,怎么会突然暴毙的?”
我摇摇头,没有吭声,只是央求福叔,尽快替我把棺材备好,让我二爷安心上路。福叔张了张嘴,一脸的惋惜,好久才叹道,“小凡,你别急,姜师傅的棺材,我老早就替他备好了,待会儿就亲自给他送去。”
“啥?”
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我,在听到这话之后,便飞快把头抬起来。福叔则苦笑道,“姜师傅好像提前知道自己会出事,上星期找过我一趟,要我替他打造一口棺材,起初我以为他老糊涂了,跟我说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