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术法，便是具有金性的修行者与天地间自由散落的金性产生相互作用，然后定向改变金性状态，达成某种宏观效果。

　　虽然金性不灭理论已经被现实啪啪打脸，但其中关于术法的描述好像没什么错误。

　　金性在自然衰减，但修行者主动控制金性时，金性的状态就由修行者决定。

　　那么只要天地间的所有金性都处于被修行者控制的条件下，自然衰减的过程就无法进行。

　　问题在于……整个世间都不存在这么多的修行者。

　　没被修行者控制的区域，金性依旧还会不断衰减，金性衰减得越厉害，诞生新的修行者就越难，修行者的能力就越低。

　　等到一代修士死绝，下一代的修士肯定更弱，能控制的区域更小，也更难抑制住金性衰减的进程。

　　从此一代不如一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金性衰减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在很长时间里，修士们甚至认为金性总量不变。可天地剧变却表明了金性可以削减，但不知如何增添。

　　可终究还是不能放弃。

　　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依靠修士延缓天地间再无金性的那一日的到来。

　　蔡国的宗门派别全都合一，所有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所有修士齐心协力，与天地做对抗。

　　只是如此还不够，传承依旧是个大问题。

　　这时有常困阵门的传承刚好流落在蔡国，这一脉最擅长研制新术法、制造法器。

　　人工效率太低太慢，所以在有常困阵门的帮助下，众人制造出了特殊的法器，能够引导普通人踏上修行路。

　　然而不同人之间，修行速度自然有差异。

　　修士们对使用过法器的弟子们进行研究，记录他们各方面数据，总结出最适合修行的体质，制定了“天才”的标准。

　　既然已经建立起关于天才的模型，那么只需要确定人与理论标准模型间的契合程度，就能够判断出哪些人值得培养。

　　而总的来说，越早踏上修行路，后面进境越顺畅。

　　所以便有了献童令。

　　献童中被选中的孩子，就是与标准模型契合程度较高的。

　　但人体的复杂程度远超众人想象的极限。

　　总有一些数据怪异的孩子，而且有些人的天资尚没有固定，所以每个人都要经历多次献童。

　　每当遭遇这些意外情况，献童使就会给出“评价”，以待观察。

　　从统计上来讲，得到了评价的孩子在未来被选中的概率远高于其他人。

　　献童令施行，标准模型逐渐成熟，这种全新的修士培养制度也就愈发完善。

　　然而这种效率，依旧不足以阻挡天地之间的金性衰退。

　　其实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终止这种大势，没有完美的办法，只能不断地追求更高的效率。

　　但凡是人，都需要休息，都无法按照绝对的理性行事。

　　假如抛弃掉这般人性，是否能够大幅提高抑制金性衰减的效率？

　　在数百年前的一次献童中，修士们对几个孩子进行了一次小规模实验。

　　他们用术法改造了那几个孩子的意识，彻底抹除了他们的感情与情绪。

　　按照大虞的说法，这就是七魄俱丧，从此再无“喜怒哀惧爱恶欲”。

　　只剩下一个冰冷的指令——以最高效率抑制天地间的金性衰减。

　　即便被打散七魄，他们依旧有着完整的逻辑思维能力，除了感情与情绪之外，他们其实并没有失去太多。

　　有的人疯了一般地刻苦修行，然后投身于与天地抗衡的任务中。

　　有的人仅仅踏上修行路没走多远，就主动放弃享用一切资源，然后彻底投身于任务中，透支了自己的一切然后平静迎来死亡。

　　还有的人直接放弃修行，去监督完善献童令的实施。

　　他们的行为，都是在理性判断下效率最高的行为！

　　而这些人对抑制金性衰减做出的人均贡献，远远高于同届其他人的人均贡献。

　　第二次实验中，修士们抹除了所有孩子的感情与情绪。

　　第三次实验，有两成修士对自己进行了意识改造。

　　最后，大蔡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个“正常”的修士。

　　在那之前，他们讨论过是否要对蔡国更多人进行意识改造，甚至是……全民改造！

　　但全民改造被他们认定为是一种低效率行为，控制凡人，只要保持暴力压制就足够，这甚至不需要修士们参与。

　　被修士彻底掌控的朝廷以及献童使一脉，就是最好的工具。

　　而修士中，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负责监督就足够了。

　　从此之后，南蔡一直发展至今，已逾百年。

　　无情无感的修行者们高居齐天楼，人间的悲欢从来与他们无关。

　　或许与行尸走肉般地依照某种程序无知无觉的活着相比，就连骨肉分离的痛苦都是一种享受。

　　如今的楼中修士，都是曾经被带走的孩童。

　　他们大多投身于抑制金性衰颓的大业中，有少部分人负责传承、监督、交流、应急。

　　给云鹤等人讲解这些的那位修士就属于“少部分人”。

　　在他的逻辑判断中，与来自大虞的修行者进行信息交流，有可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而且千里烟云阵被破时，他就第一时间得知此事。依据他的推断，破除千里烟云阵，代表对方应该是一名大修士，所以在一定限度内满足对方的要求才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假如两方再起冲突，势必会耽搁楼内其他修士的工作。

　　“我想要看一看你们研制出的法器。”

云鹤真人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这一次那修士没有马上回答，足足过了三息时间，他才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不可。”

　　他的思维逻辑经过极复杂的运算，给出关于云鹤所提要求的风险评估，并定义满足对方后能得到的好处为正值，对方怀有敌意毁坏法器对楼内修士工作效率的影响为负值。

　　再乘以他所估算出的两种情况的概率，最终得到数学期望。

　　那是一个负值。

　　所以他毅然给出了拒绝的回答。

　　云鹤真人也不恼，在周缘直等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他对着那修士伸出右手。

　　楼内风雨大作！

　　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右手轻拍在对方的肩膀上，可这个过程中，对方起码用出了数十个自动反击术法。

　　那些术法全都没有生效。

　　楼内有蜂鸣声响起，尖锐刺耳，是警报。

　　无数道敌意夹杂着探查术法落到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楼内成千上万没有表情的修行者木然地注视着云鹤一行人。

　　空气仿佛凝结。

　　“我的道号是云鹤，你们可以去查一下。”

　　云鹤真人没有丝毫惧意，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道号。

　　临近资料库的位置，立刻有修士开始了以“云鹤”为关键字的自动检索。

　　过了许久，那些窥探的目光与敌意渐渐收敛。

　　检索到答案的修士用通讯术法进行着信息广播，只可惜周缘直不懂他们的通讯术法，所以不知道他们在沟通什么。

　　对面的修士忽然后退几步，躬身为礼。

　　“您的要求，我们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