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直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有常金身是金身尊者一脉的最终追求，是尊者至死都未能创出的法门。

　　然而云鹤真人一张口索要，六代山主就干脆地答应了！

　　答应地毫不拖泥带水。

　　周缘直从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人，居然能把自家最重要的传承拱手让给他人。

　　云鹤真人的玉简里究竟有什么信息，能让六代山主答应这样的条件……

　　其实这不是云鹤第一次送出承载信息的玉简，在离开炎修罗领与寒修罗领时，他就把这些信息交给过炎修罗与寒修罗。

　　至于南蔡……那时没有必要送出玉简，郭思嫣的修行才刚刚起步，而齐天楼中的其余修士根本没有沟通的必要。

　　只要蔡国那群没有七魄的行尸走肉足够理性，他们几乎会答应云鹤真人的任何要求。

　　巧的是，齐天楼中的修行者们除了理性之外没剩下什么了……

　　但周缘直其实并不知道云鹤到底想干什么，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云鹤真人递给别人玉简，而且这玉简中的内容用屁股想也明白肯定不简单。

　　一般来说，能够让六代山主如此爽快地交出有常金身法门，代表云鹤真人给他的东西肯定价值不低于有常金身。

　　周缘直能猜到他们口中的“壳子”应该就是指有常困阵，但所谓“壳子之外还有壳子”又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六代山主是因为接收了云鹤真人的信息，才会说出那番有关“壳子”的话语。

　　少年有种预感，在槐方国的经历，不仅意味着他们行程的终结，还意味着他将得知云鹤的秘密，甚至是……关于修行、关于这个世界的真正隐秘！

　　六代山主请云鹤真人为他们讲解一二，要讲解的自然是玉简中的信息。

　　像玉简这样的法器，虽然能够起到传递信息的功用，但也不是没有缺点。

　　直接将信息灌输进意识，并不能保证接受信息的人可以完全理解。

　　假如他一开始就压根不明白某个概念，而信息中没有关于这个概念的定义或描述，却将这个概念直接应用，那么接受信息的人依旧无法理解本就未知的概念。

　　当然，假如信息中含有这个概念的定义或相关描述，那上述问题就相当于被变相解决了。

　　之所以说是变相解决，而非彻底解决，是因为这种传输方式有很大的弊端。

　　准确地说，一切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术法都有弊端，有些弊端明显而危害严重，有些弊端则尚未探明。

　　因为“未知”本身就是让很多修行者难以接受的弊端，更何况这种“未知”不是可以预测但无法确定的那种，而是连预测都无法预测，连推算的原理都没搞清楚的那种纯粹的“未知”！

　　而有些作用于意识的术法或法器，兼具已知弊端与未知弊端……

　　将过多知识直接灌输进意识，有很大风险对人原本的意识构成冲击，造成人格分裂、七魄缺失，最严重的可引发意识丧失。

　　尤其是在将原本丝毫不理解的概念强行接纳的过程里，最容易出现意外。

　　而且还出过很多诡异莫名的事件，这说明意识灌输类术法除了可能导致以上后遗症之外，还有更多会让修士们望而却步的缺陷。

　　究其原因，就是所有的修行理论中，都不存在完备且可经过验证的关于意识的子理论。修行者所开发出的所有意识类术法，全建立在经验与大量低效率实验的基础上。

　　所以在修行界中，几乎所有意识类术法都是禁术，非必须不得动用，所有意识类法器都有极其严格的使用标准。

　　就比如玉简这种作用于意识的信息传输法器，往往都会根据玉简中所储存的信息量，添加有关修为或年龄的禁制，只有通过禁制验证才能启动。

　　这也是周缘直在寒修罗领中，第一次见到玉简法器就敢直接使用的原因。

　　他不知道的是那里的玉简根本没添加禁制……在众魔领这样纷乱的地方，连和平都无法保证，传统早就被他们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只不过云鹤知道玉简中的信息不会对周缘直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这才放任少年使用玉简，而且压根没告诉他真相。

　　永恒冻土的玉简里，确实存在不少未知概念，但那些概念就连寒修罗一脉都没理解，当然做不到让周缘直强行接纳理解。

　　所以危害程度不算大。

　　云鹤给六代山主的玉简，也同样不包含“强行理解未知概念”类信息。

　　以六代山主的修为与心性，哪怕真的使用了高风险的意识类法器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用灌输的方式进行理解的概念往往会造成局部思维固化，对接收信息一方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甚至逻辑能力都有所损害。

　　云鹤传递给他的未知信息中，有一部分可以凭借他自己的思考猜出其含义，但还是听云鹤的讲解最为保险。

　　更何况有些概念的含义连猜都猜不出来……

　　根据云鹤真人与六代山主达成的约定，或者说是交易，六代山主交出有常金身法门，而云鹤真人要讲解清玉简中的信息。

　　六代山主果真将一枚玉简交给了云鹤，应该便是有常金身的法门。

　　云鹤浏览一二，脸上浮现出笑意，而后笑意愈发浓重。

　　虽然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但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确定这就是有常金身的法门，六代门主诚意十足。

　　但他发笑不是因为六代山主的诚意，而是为世间能出现这样的法门而高兴。

　　可惜，创出有常金身的一代门主已经逝去，云鹤没有机会与他交谈论道。

　　“晚辈已履行自己的承诺，真人是否应当开始讲解了？”

　　云鹤点头回应：“自然。现在就可开始，不止你，所有人都能来听，但他们能听懂的可能性不大。”

　　云鹤的话没有刻意匿声，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山体空腔。

　　有些山鬼冷笑连连，他们倒要见识见识，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能让他们听不懂？！

　　“你也来听，必须听懂。”

这句话是说给周缘直的。

　　少年一愣，他没想到云鹤真人居然对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莫非在真人看来，他的悟性比山中绝大多数修行者们都好？

　　不然的话凭什么人家听不懂，自己却必须得听懂？

　　没有理会周缘直的疑惑，云鹤真人在中间层平台席地而坐，一面巨大的术法光幕凭空浮现，竖贯山体空腔。

　　不论在第几阶平台的修士，都能看到光幕上的内容，听到云鹤的声音。

　　真人开口：

　　“我们要先搞明白两样东西，一是何为修行的本质，二是何为世界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