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语出惊人，开篇便抛出两个堪称无解的问题。

　　何为修行的本质？古往今来许多大修行者给出过自己的理解，又数金身尊者、大渊神尊、青玉仙人、九劫散人这四位的理论影响最大。

　　至于世界的本质，可比修行的本质还要复杂。试图探讨世界本质的理论体系更为繁多，不止修行者，也有不少凡人建言立说。

　　但所有的理论，所有的理解，从来没有哪一种能令所有人信服，甚至彼此之间都能找到可以攻讦的漏洞。

　　即便是影响力最大的学派，也不敢认定自己的理论就是真理。

　　云鹤真人以此开题，莫非是想用他自己支持的理论来驳斥众人？

　　周缘直顿时预料到云鹤要讲的一些内容……

　　只听云鹤真人开口说道：

　　“诸位都是修行者，对修行一事想必极为熟悉，我便从修行讲起。

　　“古槐方国金身尊者曾言‘金性不灭，万法本根’，将修行的本源命名做‘金性’，取其不灭恒存之意。那金性到底是何物？

　　“绝大部分大修行者或感应能力超乎寻常的普通修士，都能感觉到施展术法的过程中有某种‘东西’在顺着施术者的意愿流转，上古修士总结出了利用这种‘东西’的方法，也就是最初的传承法门，但没有对这种它本身进行描述。

　　“金性，就是金身尊者给它起的名字。随着修行日深，即便不施展法术，也能随时随地感受到金性的存在，不过只有施展术法的时候，金性的流转才会顺遂修行者心意。

　　“金身尊者察觉并分析了这种现象，在他看来，既然术法的施展只是改变它们的状态，而且除了修行者之外，其他的生灵乃至普通人都无法对它们产生影响，那它们的总量自然不会改变。”

　　金身尊者生活的年代非常古老，在他之前，整个修行界尚处于初期发展过程中。而金身尊者冠绝一世之时，恰逢天地间的大修行者数量达到前所未有的峰值，无数大修行者彼此交流总结修行经验，这才启发了金身尊者。

　　金身尊者是第一个整理出较为完善的修行理论的人，这个“较为完善”的标准，是天地剧变前期的修行界评判出来的。

　　时代成就了金身尊者，而金身尊者也成就了往后的时代。

　　他是历史，他见证历史，他改变历史。

　　众山鬼中有不少出自有常金身门，本就是金身尊者一脉的传承者，对云鹤所讲的话自然很熟悉，甚至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常识。

　　“然而修行的本质是金性运动，那金性的本质究竟是什么？金性是不是一种独立存在的‘东西’，或者金性是否能用更为深层的概念来描述？

　　“据我所知，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所以才分出有常一脉的众多派系。

　　“金性如水。鱼生于水，眼中能见藻荇、砂石以及其余游鱼，鱼能看见，自然便能理解，唯有水不同，鱼视水而不知水。金性之于众生，便如水之于鱼。

　　“水是物质，金性也是物质，而且与水、与石、与众生、与山川河流一样，都是有形有质的物质！”

　　山体空腔中顿时一片嘈杂，金性有常一脉分做许多派系，有些派系的修行者与云鹤真人看法相同，有些却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

　　“笑话，若金性是有形有质的物质，那金性遍布天地，凡夫俗子不懂操控金性，岂不是走路都会撞在金性上？”

　　不同理论中对“物质”的定义也不同，云鹤所用的物质定义，是最简明易懂、最普通普遍的那一种。

　　面对质疑者，云鹤根本没有搭理，反倒是有旁人站出来驳斥。

　　“听不懂话么？我们知道有水，是因为能看见水、碰到水、喝到水。而我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我们有时看不见水、碰不到水。所以当我们开始接触水，感知就会发生改变，我们才能理解有水这么一种物质。

　　“对鱼来说，它们生来便在水中，不曾看不见水，也没有不与水接触的时候。对它们来说，只有‘有水’，而不存在‘无水’，但所有的概念都是相对的，假如没有‘高’，就不会有‘矮’，假如没有‘长’，也就没有‘短’……

　　“鱼不理解‘无水’，所以同样无法理解‘有水’，在它们的概念里，水根本不存在。

　　“我们认为水是物质，是因为我们能碰到水。但鱼活在水里，它们游动时不会撞在水上，也不会被水拦下，难道这就代表水不是物质？”

　　鱼不会撞在水上，不代表水不是物质。

　　所以人走路不会撞在金性上，也不代表金性不是物质。

　　云鹤真人却没有理会不同派系之间的斗嘴，他只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

　　“鱼不视水，但如若鱼中有大妖智者，便能知道有水存在，即便不叫那鱼妖见到水，它也能凭借灵智推测出水的存在。

　　“金性比水还要无形，比水还要无色，水能灌满河流海洋，可金性灌满的是整个世界。

　　“我们见不到金性，但我们可以凭借灵智推测出金性，甚至总结金性规律，无数修行传承的存在，就是关于这一点最好的明证。”

　　云鹤的说法虽然令很多修行者心中不满，但也有不少修士本就是这种理论的支持者。

　　但他下面所说的，恐怕再难找到支持者。

　　周缘直了然，重点要来了……

　　“修行者能制造法器、利用法器，而金性本身就是一种法器。

　　“金性是一个个肉眼不可见的微小法器，修行者能调用金性，与修行者能使用法器是一个原理。修行者能制造法器，制造出的只不过是‘大法器’——是能让很多‘小法器’开始运动的法器。

　　“某些修行者制造出的法器只能让特定的人使用。其余人要么没达到使用法器的要求，没有启动它的能力，要么就是通不过制造者设置的禁制，没有启用它的资格。

　　“金性是法器，也是有禁制的法器。有些人没有启用它的资格与能力，这就是凡人。有些人有部分资格与能力，这就是修行者。不同修行者拥有的资格与能力不相同，这就表现为修为不同。

　　“使用‘大法器’，对于能力的要求就是对修为的要求。但‘修为’本身只是运用金性的‘资格与能力’的外在体现，所以此处的能力自然不是修为，而是某种更为靠近本质的东西。

　　“而运用金性的资格与能力，我将其称之为‘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