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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冬更替十二轮。朱暇山已死。
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淑人,如今她叫朱玑。 珍惜的宝物,朱暇山珍惜的宝物。 十二年来,朱玑兢兢业业的活着,学习各种技艺,古舞、古曲、古文字、古生物,若回到古时一样。 这些年她无比庆幸朱暇山找到了她,供她读大学,在他手底下活总比流浪的人生好太多了。 虽然约束,并没有阻碍她感受这个美好世界。 万物万生,后来的亲人朋友,逢时皆美好。 现在朱玑怔住了,爷爷走了。 病房里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还愿。”还愿,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事。 医生从拥挤的门口挤进来,慌乱中干妈把朱玑扶出去,之后仓促的跑回去处理后事。 她几乎瘫坐在门台上,惝恍着听取一片沨沨。 天边黄沙盖住灿阳,透出白茫茫的光点,指尖蜷缩,也终究是风中的沙砾,朱暇山紧握着她那手的温度彻底抽去了。 解下簪子,这是爷爷送给她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把它搁在口袋里。 眼中天地在瞬间片片飘飞的发丝里一片飘渺。 周围只有拿着化验单慢行,不知道在想什么老人、他们坐在远处木亭里,和她一样静静的瞧着黄天。 没可疑的人,她拿出那只盒子,暗木色。 这东西爷爷刚刚交给她,还愿之物,摩挲着木盒光滑而坚实的棱角。不对,她不该傻愣在这里。 事不宜迟,上车,回家,一路疾驰。 十二年了,这一天真的到了,下一步她要走上一条赴死之路,还是重获新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活下来的希望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重? 车子驶到家,她想不出答案。 一座敞阔的四合院里,在房间简草草收拾好行李。 书架上突然发出琴弦绷断的声音,朱玑慌忙去查看。 白丝绸之下,琴弦的确断了一根。 “怎么可能?”
她内心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对应的弦,她迅速小心的裹好琴。
左肩背包,右肩背琴。 还没出门,门先被打开了。 不用回头,她知道,朱谋来了。 是朱玑名义上的哥哥,大她两岁,性格乖张,行事诡谲。 最重要的是爱财如命,钱这种东西,在他手臂上留下了四脚蛇样的疤。 这人有各种路子搞到钱,主要来源是暗地给朱暇山使坏,用金钱来息事。 在这个家里简直是个蠹虫。 她听见汽车声浪传来有一会儿了,这车全家只有朱谋开。 现在才进来。 既然来了,那就走着瞧,妹妹不会让你得逞的,哥哥。 阴云笼罩,太阳的光点彻底掩去,屋子里一片昏暗。 朱谋进来,亮了灯,整个屋子清晰了。 西装革履,打扮得倒人模狗样的,不是他的风格。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紧绷,怪。 “没去医院,场面事也不做做了?哥哥。”她平静的对朱谋说,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朱谋不吭声,目光一直放在桌上的食筒那里,径自拿了食筒坐在沙发上,脱了外套他随意扔在一边,卷起袖口。 本要打开,被朱玑拦了下来, “拿来,这本来是给爷爷喝的。”拿过来撂在桌上,朱谋应声抬头,眼镜下面一双血丝微布的眸子,
他轻笑一声,看到朱玑还红着眼眶,泪还未干。 朱谋伸手为她擦拭,臂上的长疤随着动作狰狞的扭动了一下,“哭什么?对他来说活着更危险。”妹妹躲开他的手,未消散的香烟气息入鼻。 没进屋,看来在外面吸烟了。 悬在半空的臂落下来,推了推眼镜,手放下来时像变了一张脸,面容严肃极像爷爷。 朱谋这人,面上常挂着笑,一脸痞相,可以用该溜子来形容了。 现在这张相像的面容真叫朱玑无措,他很少对她露出这种神色,除非她做了天大错事。 “老爷子让你去佛村。”
果然,他想遏制自己在家的每一步行动,从学爷爷要求的技艺,到现在完成爷爷的遗愿。 每一步都在他监视之中,处处受限被阻。 病房外都是自家至亲人,朱谋不可能知道二人的谈话,大概只是听了些风声,试探来了。 “佛村,那儿有什么?”
“你不知道?”
“……爷爷去世,你却在这里关心这些?”
“……” “他究竟为什么和你反目?”
除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确实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朱暇山不亲自己的亲孙子,反而着重培养她这个半路孩子。 爷爷对两个孩子的教育方法是不一样的,对朱玑是支持她喜欢做的,夹杂着爷爷必须性要求的。 但对朱谋完全是放养的状态,让他自由生长,犯错惩罚却狠厉,这是她不能理解的。 她记得自己刚到朱家时,不小心看到朱谋血淋淋躺在落锁的小仓库里,瘦骨嶙峋。 偷拿吃食递过去,给爷爷发现了,那是她第一次对朱暇山撒谎,当即就被朱暇山戳穿了。 爷爷的表情十分可怖,呵斥时措辞让她无地自容。 自此后每次撒谎会条件反射的必定面红耳赤。 不能回答朱谋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破绽。 “你清楚,那是一条不归路。如果他没再嘱咐你做那件事,那我走了。”
嗯? 这是朱玑没想到的,行事利落,不做过多纠缠——这不是他的作风。 过分反常,像换了一个人。 在门口处,那一瞬间他好像恢复了平日里无事无谓的神情,留下句话就离开了,他停下说“把脸洗了,像只花猫。”
房间里很亮,回头就是一面镜子,镜子对面她不只是花掉的妆,还有烧红的脖颈,遭了! 现在就得走,她从床底下捞出藏起来的行李包,取下琴,爬了院墙上。 翻墙出去,这是最保险的方法,朱谋这只年轻老狐狸肯定就在大门口守株待兔呢。 手扒到墙头上面,撑手一跃,看见墙边正靠着个身影,正掏着方盒里的烟,看到她显然有些吃惊。 那人骄傲的说, “行动比我想象的快啊。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她像只兔子一样窜下去,往大门那里跑,瞬间一张银片飞过来,似离弦的箭狠狠的插在门栓上。 疯子!朱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句,她现在是不能动的。 否则,以朱谋的性子,下一秒靶子就是自己。 无可奈何,于是下一秒就被人押了辆出租车上了, ……失策了,斗不过斗不过。 “又要拦我吗?”
“从小到大拦了你多少次,你哪次不都一样学了看了用了?”
“那这是做什么?”
朱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黑卡“这些?够不够。”
没搭理她这茬,朱谋道“一起去。”
“凭什么?”
“凭你打不过我,凭我能救你的命。”
“生还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公司快破产了吧,管好你自己的企业。”
“我是你哥。”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难以相信,说你是它的哥我倒是很笃信。”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黑卡。
“老朱,事你处理好了没,要出发了。”驾驶座传来个庸散的男人的声音,头戴鸭舌帽,在车后座看不清那人面貌,忽如其来的大嗓门叫朱玑一激灵,
这里怎么还有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运动服,这衣服才是朱谋的风格。 后视镜里见他耳上配着耳钉,戴着一只棕框眼镜, “他?”后视镜里见朱玑那双迷蒙睁大的眼睛,男人说“沈有术,你哥哥的战友。跟你们一块去。”
“你不能去。”
“由不得你。”
朱谋闭目养神之余插了一句话。
麦黄色的头发在车载灯光下尤为刺眼,真是连头发丝都在宣告对她的层层压制。 她没好气的白了朱谋一眼,抓着背包死死护在胸前,指肚泛白。 哎,论打架两人一个靠暗器取胜,另一个武力值尚未可知,武力取胜不太可能,她靠在靠背上生无可恋。 阖上眼,满脑子都是爷爷生前模样,喜怒哀乐历历在目。 算了,她干脆又坐正看车窗外出了神,树影瞬移,树林后面的草丛深处倏地闪过一张花脸。 “那是什么?”朱玑戳戳朱谋问。
“有术,给她科普科普。”“华南虎,虎亚种的始祖,主世界中在野外已灭绝。”
“老虎也会灭绝?这不是好多森林食物链顶端的动物么?”
“食物链不只有顶端,强大的力量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倾翻整条食物链,覆灭整座大山中的生物。”
车子里安静下来,朱玑望着窗外的林子出了神。 希望在这里他们可以好好安身。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查看来电是奉河, “喂?大河爷爷?”
朱玑脸上终于现出些亮色,奉河是她这些年强大精神支柱之一。 如果说瑕山爷爷是给鱼供水的沟渠,那大河爷爷就是水上空气,阴雨连天时让她跳出去透口气。 简单说了几句大河便让朱玑把听筒给朱谋 接过手机,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不时嗯一声表示听到,五分钟左右电话才挂断,其间朱谋几乎没说什么话,全是那边在交代。 “大河爷爷说什么了?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朱玑蹙着眉发现问题不简单,这两人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会这样交代事情?
她是在一次旅行中遇见奉河的,这个人在生态方面有些独于他人的见解,而且和他相处很是放松,总能说一些让人豁然开朗的话。 不过在朱玑的记忆里大河爷爷从没和朱谋有过什么交集。 “别管。”“你……” 朱玑挥着拳头去揍朱谋,他也不还手,一劲躲着。 “亚产集团老总?”
沈有术盯着搜索结果上简单的几行字问他。
“还有乐民生物公司。”朱谋正容,一把钳制住闹腾的朱玑,他说“你知道。”
“这么大来头?”
他有点震惊,这俩公司可是在生物界和房地产界赫赫有名,居然让他一个人包揽了。
“什么情况?”朱谋说,在他上大学时,亚产公司的前老总资助大河读研,后来公司就由他继承了。 “你这故事讲的有头有尾的,那中间发生什么了?”
沈有术有点无奈,转转帽檐。
他还没见过有人一头一尾故事就讲完了,这跟他出生了,他去世了有啥区别。 “其他有空再和你说。”有问题, 沈有术很快察觉到了一点,因为朱谋很少说这种模糊不清的话,看来这个奉河不简单。 这件事朱玑也很好奇,还有朱谋竟然知道连她都不知道的大河爷爷的往事,有时机她一定要弄清楚。 “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她又白了一眼朱谋。
市中心一座办公大楼里,奉河听着员工们汇报工作。 内容大概是关于购买临侯市山临村的地皮一事,会议结束后奉河同秘书道“准备一下,下午出发去实地考察。”“奉总,今天风沙严重,没有可预订的航班。开车去需要两天,而且路很难走,用不用缓两天订机票?”
“那就开车去。”
奉河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市景,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木扳指,语气平稳凛深,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重感。
“好。”赵秘书的过人之处便是从不质疑什么,做事细心利落,妥妥的女强人。
一些急办的事情交给她最是放心。 有她办事,两人在下午两点准时踏上了路程。 几年来,万象世界流入的物种越来越多,留给人类的生存空间愈来愈少,奉河看着可开发的土地逐渐减少,不禁想起一些往事,他看着车窗外的景物想起了大学的时光。 那年他还是个穷小子,省吃俭用的过日子才勉强交得起学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估计就是一脑袋的知识,在他来这个城市之前一直认为只要他好好学,刻苦认真他总会出人头地,不再过穷苦日子让爸妈骄傲。 然而他错了,没钱他什么都干不了,为了上学,他什么活都干,甚至被人骗险些进了局子。 那些日子过得太狼狈,直到他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 他紧紧捏着大拇指,现在,他可以完全掌控面前的局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