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珏安慰他：“他跟我们提起你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自豪，他很以你为傲。”

“是啊。”

万钰也开口，“你就别自责了。我瞧着掌柜爷爷并没有担心的样子，也许他以为你是在外不方便才没寄信回去呢。”

寄信也是需要钱的，云初霁本就拮据，在外一切都要打点，掌柜不忍他破费也是正常。云初霁这才稍稍放下些心，对万珏万钰道：“多谢万公子，万姑娘。我爷爷平安就好。”

“也别叫我们公子姑娘的了。我们年龄相仿，这么叫着多生分啊。直接叫我们阿珏阿钰就够了。”

万钰对这个白净又孝顺的少年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一开始被他避开有些尴尬，可既然误会解除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当然，她绝对不是喜欢上了云初霁。她一心问剑道，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男女之情。只是见惯了万珏这种打打杀杀的热血少年，对温润儒雅的少年郎有好感而已。云初霁迟疑。叫阿珏倒没什么，他跟万公子也算是相谈甚欢。可万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叫阿钰也未免太亲近了。可随即一想，万姑娘是江湖中人，或许并不在意一个称呼。他这般纠结，倒是着相了。“好，阿钰。”

云初霁点头应答。“那我们怎么称呼你？可不能再叫云公子了。”

万钰欢快道。云初霁一愣：“叫我初……”“初霁。”

沉默许久的南淮突然出声。其余三人这才注意到被忽略许久的南淮。其实南淮这般耀眼的人是很难被忽略的。屋内的四人皆是十五岁的年龄，模样个个不凡，但南淮无疑是最好看的。哪怕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他也依然是最好看的那位。但万珏万钰和云初霁相谈甚欢，又加之南淮刻意收敛不出声，一时就忘了他的存在。云初霁很是愧疚，他竟然忽略了南淮。南淮什么都看不见，想必也缺乏安全感。他们在这儿相谈甚欢，南淮却插不进去，只能静静地听他们讲话，忍受着无边黑暗。云初霁只要一想想就自责不已。然而南淮并没有云初霁想象得那般脆弱。刚失明时他的确是一触即溃的脆弱，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经历这么大的打击后都会颓废一段时间的。有些人从此一蹶不振，有些人却能很快就重新振作，这取决于个人的强大。南淮强大的心理让他很快就调节好了状态。在苏槿樨对他说完那番话后，他内心更加坚毅执着，也学会了宁静致远。对于万珏万钰和云初霁的谈话，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之所以不插话也是因为他不想打扰云初霁的交际。他如今是个废人，可云初霁还有健康的身体，有广袤的天空，有新的伙伴，这是他无法干涉的。南淮知道云初霁觉得自己对他有愧。云初霁一直把南淮的残废归咎于自己的责任，哪怕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梁卷生。可如果不是南淮代替他被抓回去，南淮不会这样。这份巨大的愧疚让云初霁对南淮百依百顺，就算南淮要他断绝一切来往只守着他，云初霁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放弃一切光明，陪他堕入黑暗。我都已经深陷黑暗，你怎么能还在享受光明？可南淮并不想利用这份愧疚，他不希望云初霁余生都活在自责中。他不是自己入了地狱就要把别人也拉下来的人，那不是南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才是南淮。所以，他不会干涉云初霁的生活。只是，这个称呼，他不想让。初霁，初霁，雨后初晴，多么美好的寓意。如果他的世界是一片黑暗，那么好歹也要有一个名字陪着他。告诉他，雨会停的，阳光也会来，你会重见光明。终有一日你的世界不会再是一片黑暗，那里云收雨霁，那里霞光万丈。那是你的救赎。南淮与苏槿樨身上的那份熟悉感，焉知不是因为他们是相同的存在？在黑暗的地底世界，总要有一束光做支撑，把他们拉出来。“南淮，怎么了？”

云初霁忙去询问南淮，眼底满是关切。可是南淮看不见。“初霁，我为你取个字罢。”

南淮道。男子二十冠而字，一般男子都是要到二十岁成年，才能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取字。云初霁如今才十五，南淮也不是他的长辈，这是哪哪儿都不合规矩的。偏偏云初霁这个极重规矩的人应了。他自觉亏欠了南淮，别说取字，就是叫他改名，他也不会不应。“好。”

云初霁说，“你取。”

南淮笑了笑，并未多加思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便叫，承熙。”

愿你日有所获，月有进取，直达光明。初霁，你会承接阳光雨露，站在令世人仰望的高度。这是你能够达到的地步，也是我对你的祝福。万钰小声问万珏：“南淮说的日什么月什么，学什么于光明的……是什么意思啊？”

万珏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压低声音：“早说让你多读书。这句话的意思是，日日有所收获，月月有所进步，不断地学习，就能达到无比光明的境界。熙呢，就是光明之意。云公子这么有才华的人肯定是要进朝廷为太子殿下效力的，南淮是在祝他步步高升，位极人臣。”

“……文化人的谈话我不懂。”

万钰上下打量万珏，“你还有两下子啊。”

万珏得意地笑：“我也算半个文化人好么。”

虽说两人谈话压低了声音，可屋内就这么几个人，云初霁当然听得到。就算他没听到万珏的翻译，他也是懂这句话的意思的。但亲耳听到万珏点明南淮对他的祝愿，云初霁耳根一热。南淮就连取字都这般为他着想，寄予厚望。可他能得到这踏上光明的机会，却是以南淮的黑暗换来的。他所有的轻松惬意，都是因为南淮在替他负重前行。他如何能心安地去追寻他的康庄大道？“初霁。”

南淮说，“带着我那份荣耀登顶，让我也看看，巅峰是什么模样。”

南淮一直都知道云初霁有大才华，可性子太优柔寡断。这一句，竟让云初霁连退却的心都不能有。“……好。”

云初霁低声，“我就叫，云承熙。”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万珏万珏。少年依旧白衣清朗，却少了一分怯弱，多了一分执着。“你们可以叫我，承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