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聆看向谢凝：“谢小……小妹，你我是亲妹妹，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弟弟现在……麻烦你送我爸爸回溪语悦庭，我必须先去看看他。”

谢凝点头：“好。”

张聆和严励前后脚离开。到了停车场，张聆抢先一步坐进驾驶室。严励知道她心情不好，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她争执什么，坐进了副驾驶。谢凝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出事。她看向顾南星：“舅舅，这里拜托你，我去看看。”

顾南星刚要拦下她，黄御站了出来：“顾先生，我陪谢小姐去，你别担心。”

顾南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黄四爷好像对凝凝，关心得有点过度。顾南星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念头流逝得太快，他没能捕捉。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顾苏木也隐隐觉得不对：“爸，我跟去看看。”

一般五星级酒店附近，道路都比较开阔。十分钟后。路上多辆豪车争相追逐。车速一个比一个飙得快。最前面的，是张北寒驾驶的白色布加迪。张聆开着严励的科尼塞克紧追不舍。黄御开着宾利跟在后面。顾苏木开着迈巴赫在最后面。进入盘山公路，两侧道路变窄。所有人的车速都相继放缓。张聆到山顶时，张北寒早她一步先到了，他没有下车。再往前，将油门踩到底，足够车毁人亡。他脑子很乱。他厌恶自己的存在。他没脸再见谢凝，更没脸见张聆。当年张伯言把张聆带回家时，他处处跟张伯言作对，连带着也不喜欢张聆。仗着他暗魂少主的身份，没少欺负张聆，给张聆脸色看。甚至当面羞辱张聆。说她只是张伯言带回来陪他玩的玩具。他绑架谢凝，张聆来找他，要带他回D国，他朝她开枪恐吓她。她一直以为她是孤儿，被张伯言领养，处处让着他，把他当亲弟弟般。可他都做了什么？他怎么能那么混？她是张伯言和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而他，不过是小三强行上位的产物。张伯言大约从未期待过他的出生。刹那间，张北寒脑子里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想了许多许多。过往种种。头疼欲裂。张聆下了车，看着张北寒将车停在悬崖前，几步走上去，挡在前挡风玻璃前。那副架势，不亚于在说：你想死，大可从我身上轧过去。严励心惊肉跳。刚才张聆的车速飞快，她还怀着孩子，岳父又……他生怕张聆情绪太过激动，伤到她自己。此刻她站在张北寒的车前，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想。严励用力敲张北寒的车窗。看到张聆挡在车前，张北寒心头狂跳不止，紧忙打开车窗。严励冷脸呵斥：“下车！”

张北寒皱眉，不语。“我让你下车。”

“你姐姐还怀着身孕，她承受的打击难道不比你更重？她经得住你这样闹？”

“立刻下车！”

张北寒内心挣扎片刻后，到底还是打开车锁下了车。“嘭！”

严励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揪着他远离悬崖峭壁。张聆看他下了车，严励把他带到安全地带，松了口气。张北寒没有反驳严励。也没有还手。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打死他。他想要赎罪。却不知该如何赎罪。他双目空洞无神，一脸的生无可恋。满身颓丧之气。张聆走了过来，尚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爸爸……爸爸已经走了，他已经离开我了，你也要离开我是吗？我知道当年的真相，对你太残忍，对我又何尝不是？你外公外婆害死爷爷奶奶，你母亲曾制造车祸，险些要了我和我母亲的命。你和你母亲欠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张北寒，你给我记住了，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你这条命，现在该是我的。”

张聆吸了吸鼻子：“爸爸……爸爸用了二十年，才把暗魂慢慢带入正规。他今天……就在刚才，他为了……他为了现场其他的，所有人，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当年为什么要来暗魂？为什么要做卧底？他有他的信仰，他……你，你若是这样死了，你对得起谁？”

“我知道你想赎罪，你想做点什么弥补我和凝凝。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若死了，暗魂会乱成什么样子？爸爸苦心经营二十年，才把暗魂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一死了之，你是轻松了，暗魂怎么办？让它卷土重来，让它再为祸四方吗？”

“你要是个男人，就担负起你的责任，不要像个懦夫，寻死觅活！”

张聆恨何向卉吗？恨何向卉的父母吗？答案是肯定的。若没有他们，父亲和母亲，会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一对。父亲很爱很爱母亲。可造化弄人。两个相爱的人，被现实所逼。生离后，再死别。二十年。父亲这二十年，定然都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这让她如何能不恨何向卉和她父母？可他们做错再多事，张聆再如何恨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张北寒，他是无辜的。他没办法选择他的出生。张聆没办法恨他。也不会恨他。何况，他身上还流着和她一样的血，属于父亲的血。父亲已经没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北寒去死。张聆的话，让张北寒眼底生出些许光。赎罪？继续父亲做的事？他可以吗？他能做到吗？他不知道。他如今真的很乱。很乱。黄御和谢凝紧随其后而来。顾苏木最后赶到。到了地方，谢凝打开副驾驶的门，疾步走上前去，与张聆站在一处。此情此景，她猜到张北寒要做什么。谢凝见过张北寒乖戾疯狂的一面，亲眼看过当年何向卉被虐待的各种视频。何向卉制造车祸，险些要了母亲和姐姐的命。谢凝对何向卉，提不起半分同情。有的，只有恨。可张北寒这个人，说起来，他也无辜。他无法选择他的出身，如果可以，相信他也不愿意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当年的真相被揭露，他想要一死了之。这说明他心里，其实大约是善良的。他的骨子里，有张伯言的基因。那个男人，是值得被尊敬的。张北寒，他曾经也做错过不少事，但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