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

缸脑对于眼前这个战前尖端科技结晶的构造早就有所猜测，但是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疯狂。　　“仅仅是达成人脑与ZAX这样的顶级超级计算机人工智能连接这件事就已经近乎于不可能，你居然说你的左右脑各自连接了一台ZAX？.....这怎么可能做得到？你的脑子根本不可能承受两台超级计算机带来的压力。”

戴安娜似乎很理解缸脑的疑惑。　　“你所想的....也是我当初想过的，但是不要小看德里克绿道在战前最后一个有关超级计算机的探索实验项目，这个项目几乎穷尽了他身为SA超级计算机奠基人的全部精力....即便是在当初他就职于海神能源期间与避难所科技合作开发ZAX时都没有如此卖力过。与我连接的两台ZAX都进行了特化编程，防止给我的脑带来过大压力或引起神经分裂等精神问题。于此同时，作为当年SA最尖端科学家之一的我，准确的说是曾经那个名为蒂娜斯通的科学家的大脑也具备超越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尽管有如此之多的准备，这场实验的成功仍然可以说是幸运的。”

她注视着缸脑，片刻后又提到了一些信息。　　“看起来，你似乎刚刚完成过一次CODE维护不久。”

缸脑点点头。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肯定比我更了解取脑手术以后我们伴随岁月流逝而不断增大的精神隐患，如果没有CODE技术帮助我们进行再编程和覆盖，那么我相信任何与我们相同的存在都会陷入疯狂...别说是我们这种有机脑了，就算是那些ZAX电子脑如果运行时间过久也会患上....精神病。”

戴安娜目光微沉。　　“事实上，我从未进行过CODE维护。”

缸脑对此表示不相信。　　“不可能，你在说什么胡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肯定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戴安娜露出莫名的笑容。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发疯？”

这句话让缸脑愣了一下，随后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你当然....至少是看起来不像有那种表现，现在你并没有恩将仇报不是么...等等，其实我有一套大圆顶设计出来的精神状态测试题目，是我同事里那个专门精于此道的家伙搞出来的，他还参与设计了避难所科技用于内部测试的山羊胡子测试题目，所以不如这样如何？咱们来玩一个小游戏...”　　戴安娜没有答应他，只是发出轻笑。　　“不用了，以我的算力，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进行实时监测绰绰有余....我的状态不是没有进入低谷过，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来应对。至于CODE技术，很可惜的是那种简单的维护手段对于你这样的脑控机器人....不，抱歉，或许这样称呼你不让你满意，总的来说，在技术层面上我无法直接使用CODE技术来对我自己进行覆写维护，如果我那样去做反而会让我在不久之后彻底崩溃。”

缸脑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老天，是因为你的脑与两台ZAX连接的缘故么？CODE覆写可能会破坏这种联系的稳定反而会促使你的问题爆发...可这样硬撑着你无异于一直在遭受酷刑...你说的对，这是一场疯狂的实验，你到底是如何忍受过来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可能是这种结果，当初你又为何同意进行取脑手术？你不会是被迫的吧？”

戴安娜伸出左手，空气中显示出一张图片，那似乎是一张病例单。　　“可以说我是被迫同意进行这次实验的，但是我所遭受的压迫来自于我自己，准确的说是我自己的身体...如你所见的那样，在当年，名为蒂娜斯通的博士患上了癌症，类型是乳腺癌，而且发现时已经是晚期阶段。”

“这怪不了任何人，蒂娜斯通曾在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工作过一段时间，可能是在漫长的工作里因为某些疏忽和实验之中难以避免的放射性接触，又或者与她家族的基因遗传关系更大....总而言之，她发现的太晚，蒂娜斯通的肉体已经在她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进入了倒计时，她一度精神崩溃，不愿意相信自己即将死去。”

弦有点感同身受的微微叹息。　　虽然这对于现在以第三人称表达当初往事的戴安娜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德里克绿道当时已经得到了SA环境保护署的合同，负责修建苗圃和29号避难所，因此他的预算极其充裕。这让他得以去实践自己最疯狂也最伟大的想法，那就是让他开发的超级计算机AI与人类的大脑毫无阻碍的相连，以追求某种他所钟意的伟大。不论他到底目的为何，他找到了当时因为自己身患绝症而痛苦的蒂娜斯通，提供给了她一个摆脱肉体得到永生和其所谓的....超越凡人，逼近神之领域的机会。”

“于是，戴安娜就诞生了。”

弦对她所说的话心神往之，本来就对超级AI有特殊感情的她了解到这种技术是可能存在的之后顿时浮想联翩。　　“在那之后你感受到了什么样的变化？真的仿佛成为了一位神么？”

没成想戴安娜告诉她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不。”

戴安娜否定了这个幻想。　　“人，无法成为神，即便强行与超越人类极限的智慧直接连接，得到超越一般人的能力，人也不可能成为神，因为人作为千百万年来逐步进化来的无数生物之中的一种，天生就有着无法突破的局限性，作为这一种群之中的一个小小个体，我凭什么自命不凡认定自己超凡入圣？”

但想到自己曾在双母部落的宣称，戴安娜又不由得有些低沉。　　“话虽如此，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流，对于那些已经回归原始的人们来说，他们无法理解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也无法告知他们真相....为了给他们精神上的希望并且更好的引导他们，我确实曾经在少部分人面前妄自将自己称呼为神明，并且确实长期沉溺于这种角色扮演之中，但我并非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

她那没有眼仁的双眼看向弦。　　“你问我在那之后有什么感觉是么？我可以告诉你，在最开始的几个月时间里，我所感受到的基本来说只有你们难以想象的痛苦。我的精神感受经常飘忽不定，时而觉得自己已经变成非人，两台ZAX对我来说就好像两座高山，而我只是背负着他们的一个渺小的存在。这让我时而觉得自己成为了一种机器的延伸，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接受了自己的全新定位，那就是我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而是一种由人类大脑和机器组合而成的全新存在。”

“ZAX们让我得以通过无数的各类传感器继续感受外面世界的光线、声音和温度，不过这些感官与人类的比起来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我能听到超声波和次声波，看见红外线和紫外线，闻到空气里所有一切成分的味道....世界在我眼中变得光怪陆离，虚假的仿佛卡通画，吵闹的仿佛加工厂，恶臭的仿佛大粪坑。”

“我失去了肉体，却时常有幻肢感受，我再也无法感受到重量或者风吹过我的感觉，它们永远离我而去，而且我似乎拥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永生....我被赋予了维护和管理苗圃的任务，这种任务的必要性....时至如今它究竟是德里克的手段还是我自己的觉悟已经不重要了，总而言之我已经将苗圃视为我自己的家园并希望它有机会在未来拯救这个世界。”

“我艰难的适应下来，在好几年时间里沉迷于工作之中，因为我发现如果想要让我的理智不再继续饱受摧残，唯一的办法是通过我自己无意识的专注来规避那些多余的繁杂信息，注意力一旦被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我就会暂时将自己周围所有的思维通道全部封闭，以此帮助我获取暂时的寂静....这也是漫长时间里我能不失去理智的原因。”

“但这并不持久。”

戴安娜看向哈罗德。　　“专注仅仅只是饮鸠止渴，很快我就发现沉迷于运算之中会让我在之后的时间里精神问题更加严重，我不得不寻找新的方法维持我的理智，于是我开始与其他人沟通....是的，我要说的是我对于那些孩子们的照顾也并非没有私心存在，长久以来，不仅仅我是他们的支持，他们也是我的支持。”

“但还是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为了孩子们部落的可持续发展我不得不长期的扮演和维持我一直在营造的女神形象，这影响了我与孩子们的沟通，我不得不仅仅挑出少量的成员作为被选中者开展短期的交流，这对于我日益严重的精神问题需求而言远远不够。”

安迪抱着胳膊，突然好像明白戴安娜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需要有人陪伴你，而且不是双母部落的那些视你为神的人，而是更贴近你的人....这么说，你允许阿基莎和哈罗德进来苗圃也是为了这个？”

戴安娜点头。　　“是的，其实不仅仅是她，在她之前也有很多个出于各种原因来到苗圃附近的人，我会酌情的帮助他们引导他们，随后我们会相处一段短暂的时间...其中哈罗德的原因比较特别，他是唯一一个并非误打误撞来到苗圃附近被我接引进入，而是在那之前就被我告知位置和进入方式的人。”

哈罗德耸耸肩。　　“事实上，那时候我得了很重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