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余卿雷打不动来找苏戚。第三天亦如此。京城里的闲人难免开始议论,说苏戚和未央翁主有些什么牵扯。话不知怎的,飞进了太学。兜兜转转,又传给了其他人。当天夜里,苏戚洗漱完打算上床,程易水和杨惠上门拜访。她披了外袍,趿着木屐前去见客。“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
苏戚笑问,“莫非有急事?”
程易水和杨惠对视一眼,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片刻,还是程易水先出声。“苏戚,听说你和未央翁主走得很近。你们……”苏戚打断他:“我们没有男女私情。”
来访二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没有就好。”
苏戚诧异:“上门只为这件事?”
“就为这件事。”
程易水点头,“既然没有私情,容我再说一句,你不要和她走太近。”
杨惠补充道:“也不能和丰南王有往来。”
“为何?”
程易水环视周围,见没有旁人,才压低嗓音道:“未央翁主风评不好。”
苏戚说知道。“不不,我说的不是她养面首挑夫婿这些……”程易水靠近一步,问道,“你知晓丰南王有过七个子女罢?”
苏戚:“听说过。三女四男,六人夭折。”
程易水眉头紧皱:“这些死去的子女,大的活到二十四,最小的也有五岁,死因皆是意外与伤病。唯独未央翁主平安顺遂,至今无事,你不觉得奇怪?”
“此女颇有城府,绝非你所见模样。”
杨惠跟着说,“我们查阅旧事,曾推断过,丰南王子嗣的死亡,恐怕和未央翁主脱不了干系。”
“世人只笑她豢养面首,却不知她常年替父处理政事,与封地驻军同吃同住,带兵演练。丰南王妃也对她纵容至极,允她行一切男儿可行之事。”
程易水叹道,“如此女子,绝非池中之物。至于丰南王……或许也不甚忠心。他如今是大衍仅存的异姓王,为保全自己,只能常年驻守封地,颓靡享乐。今年来京面圣,端看他如何行事,滞留几天。”
杨惠道:“大衍不太平。出了这京城,便能听见关于天罚的流言。边关匈奴祸乱,衍西军耗损不小。各郡县赋税加重,商贾生意难做,贤才推选要求严苛,寒门子弟往往难以入仕。百姓日子苦,便有不平,而这些不平的声音,无法传进宣德殿。”
“薛相和圣上提过几次,请求减免赋税,修改行商律令。但远水止不了近渴,外面的流言和怨愤,一时难以平息。民心乱了,朝廷也不会太平,恐怕有人会趁虚而入。”
“况且,圣上的身体,似乎越发的差了。”
“皇子明瑜受冷落,另一位才刚刚出生。太子之位,尚且空缺。”
“这种紧要时候,丰南王进京,难免让人多想。”
苏戚听他们说完,沉吟道:“我心里有数了。不过,未央翁主命我陪伴左右,有时实在不得已,无法推脱。她如何打算,如何做事,目前应该不会牵扯到我。”
程易水明白:“是,我们今晚过来,主要是提个醒,怕你不晓得其中利害,被丰南王或未央翁主拉下水。”
杨惠难得笑了下:“来的路上,我俩还在想,万一你想跟未央翁主成亲,我们该怎么劝离呢。毁人婚事,天打雷劈,实在不忍心。”
苏戚笑着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把人送出门。次日,莫余卿再来,苏戚只陪了半日,就称身体不适,需回家休息。莫余卿神色怜悯:“你这样不行啊,完全没有话本子里头的精气神儿。”
苏戚:“那种精气神儿,寻常男女都不会有。”
“再陪我去个地方。”
莫余卿坚持道,“你不在,我不好过去。等到了地方,我让他们熬药,给你准备房间休息。”
她执意为之,苏戚不好拒绝。结果到了地方,苏戚一抬头,这不廷尉署吗?“您老人家来廷尉署做什么?”
苏戚问。她是真的好奇。廷尉官署只处理要案重案,和其他中都官狱不同。莫余卿幽幽道:“串门。”
苏戚:……她来大衍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几个敢来廷尉署串门的。“其实昨天我也来了。虽然能进,但没法随意走动,也见不着几个官。”
莫余卿不甚满意,“这些人防我跟防贼一样。”
苏戚:“咱今天来,和昨天有区别?”
“当然有。”
莫余卿推着她的肩膀,把人往门里送,“你不是秦廷尉的心上人吗?我都打听过了,你俩还真不清不楚的。”
苏戚脚下磨磨蹭蹭:“既然知道廷尉他断袖,翁主还要来?”
“来啊,为何不来?”
莫余卿笑容亲和,“我看看他,便觉得开心。再说了,来这儿也不止看他,这地方我早想好好逛逛了。”
苏戚:“……”不要把廷尉署说得跟菜园子一样好吗?她想走人,然而官署守门吏卒已经迎上来,笑得眼睛里藏不住光:“苏公子来看我们大人?快进来快进来。”
莫余卿在身后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呵。”
苏戚一进门,不知谁喊了声:“苏公子来啦!”
前院四周哗啦涌出一堆人,极其热情地带着她往秦柏舟的屋里送。“公子走这边!”
“许久没来了,我等甚是想念。”
“秦大人在刑房,很快就回来,公子先坐着待会儿……”苏戚再次稀里糊涂坐进了秦柏舟的屋子,面前摆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莫余卿沾光,也得了一杯。“你知道昨儿他们怎么招待我吗?”
等他们退出门外,莫余卿端着茶杯,神色复杂,语气充满了意难平,“茶是温的,屋子是冷的,根本进不到这里来!我明明是翁主,我面子呢!”
苏戚:“翁主不是最烦别人拿身份说事,讨好你么?”
莫余卿失语。过了片刻,道:“不,我觉得他们的确在敷衍我。”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