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天,小皇子沈文嘉突发疾病,夭折了。帝王勃然大怒,命芳菲殿所有宫侍陪葬。当天,禁令解除,卞皇后出了寝宫,被文嘉死亡的噩耗打击得头晕目眩。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孩子。裹在襁褓里,皮肤青黑,七窍流血的孩子。皇后想要再抱一抱,但宫侍强行抢走了文嘉,说要尽早安葬,请娘娘勿要伤心。她反应过来,跌跌撞撞闯进舒阳宫,对着沈舒阳嘶喊。虎毒尚不食子!虎毒尚不食子啊——沈舒阳揽着左右两位虞婕妤,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疯子。“虎毒……尚不食子?”
他轻轻笑起来,脸上尽是薄凉。“皇后想是悲伤过度,开始说胡话了。”
沈文嘉并非他的血脉,他要真给丰南王养儿子,才是天大的笑话。簇拥在沈舒阳身边的孪生姊妹花,娇憨而无辜地开口:“皇后姐姐莫要伤心呀,小殿下体弱夭折,谁也没办法……”“地上凉,仔细病气入体。姐姐要是难过,让我们陪您说说话。”
卞晴生五内俱焚,虞婕妤的话语穿进耳朵,仿佛尖锐淬毒的银针。她抬头望着沉醉温柔乡的帝王,双眼通红,几乎无法抑制强力的恨意。可沈舒阳已经不耐烦,命人拖她出去,搂着姊妹花入帐,享受被翻红浪。他可以在舒阳宫尽情欢乐。姚承海送来的姊妹花,貌美多情,而且无法生育。纯粹是讨好他的玩物,永远不会给他生事,也没有背叛他的心思。在人心诡谲的后宫里,虞婕妤的存在,无疑是纾解的良药。当晚,得知沈文嘉死亡,在家下棋的卞文修猛地喷了一口血。这些天他旁敲侧击,派人打问后宫情况,始终不知发生何事。沈舒阳对他防备过甚,他见不着皇后,就算心里不安,也无计可施。卞文修隐隐约约感觉到,很多事情都在脱离控制。丞相瞅准机会,天天给他找麻烦,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撕咬大块血肉。他应付着薛景寒,一时分身乏术。直至沈文嘉死讯传来,卞文修惊觉事情不对。他匆匆赶往皇宫,这次没被阻拦,顺利见到了皇后。女儿哀哀戚戚,控诉沈舒阳谋害幼子。他皱着眉头听了半晌,才明白卞晴生跟莫望偷情,沈舒阳定是对文嘉的身份起了疑心,干脆把人弄死了。卞文修动用眼线,又跟东苹套了半天话。掖庭署靠不住,自从上次沈明瑜中毒,沈舒阳把掖庭署的官员换了一遍,太尉党羽尽数被拔除,掖庭令也撤职留置查看了。查访许久,卞文修终于明白了事件始末。他顾不得失魂落魄的皇后,一路返回卞家主宅,召集僚属议事。时间紧迫,他得尽快自查,将所有与丰南王有关的书信旧事毁尸灭迹。即便他和丰南王并不亲近,也得完全撇清关系。否则,在多疑的帝王面前,任何一点来往的踪迹,都有可能被人利用,成为栽赃陷害的大杀器。比起压抑的皇宫,紧张的卞家,薛宅委实太平。薛景寒学了新菜式,做好晚饭,唤苏戚落座。两人边吃边聊,难免提起沈文嘉夭折之事。“真是沈舒阳下的手?”
苏戚有点儿不敢置信,“他笃定小皇子不是亲生的?”
薛景寒给她夹了一块莲藕:“滴血认亲后,大约信了七八分。”
七八分,足矣。“前两日,沈舒阳召来太常,占卜鬼神之事。”
询问皇子命数,与帝位继承的征兆。占卜的结果,隐约喻指沈明瑜有气运,而沈文嘉,身携不祥之兆。太常的卜辞晦涩难懂,玄乎得很,但沈舒阳硬是把这些话套在了预想的心事上,觉得沈文嘉果然并非亲生子,丰南王要反。回去他就把沈文嘉弄死了。总归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幼儿,死便死了,以后再生。就算生不出来,还有沈明瑜呢。沈舒阳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未曾衰老,只要皇位稳当,还能坐很多年。把丰南王除掉,再削了卞氏,扶植新派系,与丞相抗衡。此后,朝廷依旧是他的朝廷,大衍依旧是他的大衍。薛景寒简略讲完沈舒阳的打算,面上流露出浅淡的嘲讽。“不提他了。你好好吃饭,待会儿看看踏雪。”
苏戚问:“踏雪怎么了?”
说起来,似乎几天没见着这小肥猫了。薛景寒蹙眉,隐晦地解释道:“踏雪它……到了繁衍的年纪。”
简而言之,发情了。在家叫个不停,一错眼,就翻墙跑到外面,寻觅小母猫。猫儿天性如此,薛景寒以前并不关心。如今因为苏戚,他难免在意踏雪的情况,担忧这小崽子出去乱来,染病受伤,或者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