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在深深的黑暗中，只有雪花敲击窗玻璃的声音。

昏暗的灯光下，李萧玉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突然，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背上。

男人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皂角味，干净又清爽。他从后面抱住了她，像一只深情狗一样用鼻子蹭着她脖子上柔软的肉。“阿——玉，”他低声说道。

这种感觉让李萧玉心里痒痒的，她扭头看向英俊的男人。她温柔一笑，斥道：“你别调皮，我头发还没梳完呢。”

顾绍庭向她伸出了手。“我来帮你。”

李萧玉没有拒绝。结婚三年，他对她始终是殷勤温柔，时常沉迷于打扮的乐趣。

她把镶嵌着珊瑚和龟甲的月牙梳子递给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身后夫君的温柔，一边讲述着当天的活动。

顾绍庭用手掌梳理着她光滑的长发，耐心地听着妻子的话。见她回避提及陈氏，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母亲今天来看你了。”

李萧玉的笑容微微一淡，但语气却没有变化。“是的。”

顾绍庭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跟她说过很多次了，她还是焦躁不安……”

“夫君。”

李萧玉转过身，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这次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

看着眼前娇嫩如梨的美女，顾绍庭的目光变得遥远。尽管结婚已经三年了，但每次见到李萧玉，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暗恋了这么多年的张家小姐，竟然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吴君，你不用为她遮遮掩掩，自从嫁给我之后，你明里暗里受了太多委屈……”顾绍庭握紧了她的手，脸上满是愧疚。“是我的无能，没能时刻保护你。”

李萧玉摇摇头，对他笑了笑。“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受过委屈。”

说完，她如实讲述了今天舒彦来访的经过，并补充道：“我母亲的担心确实有道理。”

顾绍庭沉默了良久，才犹豫地问道：“那你觉得呢？”

李萧玉能感觉到他的不安，那是因为他缺乏自信。她低下头，柔软的脸颊在他的手掌上轻轻摩擦，表示完全的依赖。“我想了一整天，我相信母亲是对的，我不能永远装病，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

顾绍庭无法抗拒李萧玉的温柔，胸中的情绪汹涌澎湃，他情不自禁地俯身亲吻了她的脸颊：“阿吴。”

李萧玉听着他声音沙哑，玩笑的推开了他：“我头发还没梳完呢。”

“明日早晨再梳吧。”

不等她再说一句话，顾绍庭弯下腰，将她抱在怀里，大步走向绣着鸳鸯交错的红色锦帘。

过年的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宫宴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这对夫妇享受了两次彼此的陪伴，最后睡了一会儿。等他们起床做好准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李萧玉皱着眉头，向顾绍庭埋怨道：“都怪你胡闹，我们拜祭迟到了，肯定会让我母亲不高兴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顾绍庭帮她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水波纹绣丝斗篷，笑容温暖又温柔。“今天是除夕夜，我就在你身边，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李萧玉嘴上说：“那就好。”

心里却叹了口气。陈氏不会为难她，并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怨恨。

果然，香烧完，迟到的夫妇俩到来，陈氏苦笑着接受了他们的问候，并坚持要他们一起吃早饭。

然而，两人一走，陈氏就转头对身后的丫鬟骂道：“不会下蛋的母鸡，还粘着我儿子！你看她这副狡猾又妖媚的样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给绍庭下了什么药，让他离不开她！”

“除夕之夜，夫人请您不要难过。”

丫鬟安慰道，然后压低了声音，“过完年，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就用那刘婆子的办法吧。”

提到刘婆子前几天提出的办法，陈氏目光闪烁。

那些卑微的街头女人所使用的伎俩一点也不光彩。出身贵族的陈氏起初感到羞愧。但考虑到他们现在的处境，无论手段多么卑鄙，只要有效，她都愿意一试。

“够了。”

陈氏用手帕捂住嘴，轻咳了一声。“我们先不讨论这些事情了，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进宫了，是时候做好准备了。”

宫女躬身，招呼丫环们来照顾陈氏的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屋院内，两个丫环正忙着帮李萧玉化妆。

“世子妃，今天是除夕夜，你可以穿上这件粉红色的玉兰花绣衣，搭配宝蓝色的裙子，既可爱又喜庆。”

“这件粉红色的大衣是去年做的，既然过年了，不如试试新做的蓝色缎子大衣，上面绣着金鹤，很优雅，也很衬世子妃的肤色。”

“世子妃平时穿的衣服都是绿色或者蓝色的，今天的宫宴，还是穿得鲜艳一点比较好。”

“过年穿新衣，吉祥如意！”

两个丫环吵了起来，李萧玉按着太阳穴道：“好吧，你把那两个都收起来，去柜子里取湖色梅兰竹丝袄，我就穿那一件。”

湖色大衣色调含蓄淡雅，是今年全新剪裁的。丫环们一愣，连忙去拿。

换完妆，化完妆，已经是下午了。李萧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从清明节开始，她就在王府过着隐居的生活，时隔半年多，再次打扮起来却感觉有些陌生。

两丫环站在两旁，赞叹着眼前的绝世美人。“公主有一种空灵的魅力。即使在如此微妙的色彩中，也有一种独特的优雅。”

李萧玉笑了笑，没有回应他们的赞美。而是说道：“去书房通知太子，我随时可以出发。”

“是。”

尹舒干脆应了一声，赶紧去传话。

朱雀大道一如既往的热闹，熙熙攘攘，但随着临近打烊时间，不少商户开始收拾行装，关门歇业，渴望回家与家人团聚。

挂着“顾”字灯笼的马车里，李萧玉盯着摇曳的姜黄色石榴图案的窗帘。马车距离皇城越近，她的担忧就越深。

旁边的顾绍庭见她神色不积极，便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阿玉，你不用担心，当今的太后慈悲仁慈，皇上又是一个英明的统治者，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母亲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们。而且，他一登基，他任命你的父亲为太学太守，并把重要的职位托付给你的两个叔叔，上个月，太后还为你的表妹与安阳王的儿子联姻，这一切都证明了皇帝的英明，宽宏大量，有德行，你不必为难自己……”

这番话叫李萧玉眉目稍微舒展。

夫君说得对，新帝既然这般重待她父兄，想来早已放下过去种种——

他如今是皇帝，富有四海，心怀江山，怎会为那点不值一提的小情小爱，耿耿于怀呢？

而且她从小认识的砚书哥哥，一直是位温润如玉、大度谦逊的翩翩君子。

她这般自我安慰着，心底却又冒出另一个声音，你敢肯定他真的不计较了么？那上巳节他投来的那一眼该如何解释？难道是眼花？你信吗？

我信。李萧玉捏紧帕子，自我洗脑般，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是眼花，是错觉，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该自作多情，庸人自扰。

思绪纷乱间，马车“吁”得一声停下。

李萧玉回过神，再次掀帘，外头已是巍峨壮丽的朱色宫墙。

深冬的天色寡淡灰暗，两侧阙楼飞檐如羽翼朝外延展，那高大深邃的城门犹如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辆辆入宫的马车在茫茫天际间，犹如蝼蚁般渺小。

眼皮蓦得跳了两下，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涌遍李萧玉的胸口，她本能想逃回国公府安稳恬静的后院。

然而，迎接官员女眷的领路太监已笑吟吟迎上前：“诸位夫人娘子，请随奴才入内吧。”

国公爷与顾绍庭父子俩为前朝臣工，得先去宣政殿觐见天子。而陈氏与李萧玉这些女眷，则先入内宫拜见太后，再由太监领着入席。

一个时辰后，李萧玉在慈宁宫花厅的一堆乌泱泱的珠翠华裳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后娘娘。

郑太后一袭松绿色葫芦双喜纹凤袍，耳饰镶宝珍珠坠儿，背靠五彩织金软枕，那张在后宫中经历风霜的脸庞皱纹明显，足见三年多的冷宫生活有多么磋磨人。

好在现下苦尽甘来，兰妃与谋逆的七皇子早已化作白骨，终是她郑氏的儿子登上皇位，成了这天下之主。

郑太后很快就注意到人群里那抹湖色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她本想叫李萧玉上前说话，转念一想，现在这么多官眷，若是自己独独点了阿妩的名，未免惹眼了些。

遂按下心思，收回目光，只微笑着与身前几位宗室世子妃交谈。

另一边，李萧玉见郑太后并没有太理会自己，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她的婆婆陈氏却神色复杂，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在皇室眼里什么都不是，可你却还是这样。”

对自己评价这么高，以为大家都把你当成我儿子一样的宝贝了？”

李萧玉不想争辩，只是同意了陈氏的话，“母亲说得对。”

又一拳打在棉花堆上，陈氏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一向摆架子的儿媳妇。

时值黄昏，郑太后率领皇室成员列队前往参加宴会。在一年中举行的众多宴席中，以除夕宫宴最为盛大、最为辉煌。于是，这场宴会就在太液池西边最负盛名、显赫的殿堂河津殿举行。

荒凉寒风中，和进殿的拱形屋顶上挂满了灯火通明的灯笼，散发着温馨宜人的香味。

官员家属依次入座。李萧玉跟在陈氏身后坐下，感受到了周围客人的目光。有人好奇，有人怜悯，有人感叹，有人嘲讽……

毕竟，在七月那场恐怖的宫廷政变之前，崇安谁也没有想到，废太子会击败备受宠爱的兰妃和七皇子，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

无论是陈氏还是顾绍庭都没有预料到。就连搬到威宗宫的前皇帝和郑太后都没有想到。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就像以前那些贵妇羡慕李萧玉嫁入名门一样，现在看她却觉得她目光短浅。如果三年前她坚持保护太子，说不定她就能坐上权位，成为国母。

李萧玉知道别人怎么看她，但她并没有因此而烦恼。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她和兰妃注定有缘，却没有未来。

现在她嫁给了顾绍庭，顾绍庭对她体贴入微，她心里很满足。没必要去纠结那些虚幻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目光，静静地看着桌上精美的杯盘。

不多时，朝廷官员也一一入场。今天的顾绍庭，一身青官袍，头戴玉冠，显得更加俊美如松如竹。一看到桌边的李萧玉，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阿玉。”

李萧玉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顾绍庭，轻轻一笑。她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外面冷，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顾绍庭接过杯子，说道：“阿玉，你一直很懂得照顾我。”

坐在一旁的陈氏看着儿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心里冷哼了一声。你看他，仅仅因为她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就觉得她如此美丽。她怎么会有这么无能的儿子！

国公爷见陈氏一脸严肃，皱眉道：“你老看那边干什么？这是皇家盛宴，别给我们丢脸！”

陈氏扭头，看着国公爷那张严肃的脸。她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平衡。她一边说：“我心里知道。”

但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这个国公爷有顾绍庭一半的温柔，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会这么冷淡。

就在陈氏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坐在上面的郑太后看到了李萧玉和顾绍庭恩爱的样子，不禁对身后的侍女叹了口气：“阿玉是在我的手下长大的。”

关心。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最后和砚书缘浅了。”

丫环也目睹了李萧玉与皇上青梅竹马的岁月，不禁感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李夫人找到了一个好夫君，这是好事。”

……相信用不了多久，陛下也会找到一个懂他的人。”

说到这里，郑太后眼角的皱纹微微加深了一些。

皇帝登基已经快半年了，按照祖制，现在应该已经选好了一批妃子了。但他却一直以国务繁忙为借口，拖延选拔……

“代云，你觉得阿轩……他还放不下吗？”

郑太后神色关切，“他在霜山吃了三年的苦，虽然性情变冷了，但我知道他依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皇上您放心吧，”宫女睁大了眼睛，急忙说道，“李夫人已经嫁给国公爷三年了，就算陛下还放不下，也该放手了。”

目前为止。”

这句放心，郑太后心里的忧虑减轻了一些，点点头：“你说得对。”

郑太后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皇上驾到！”

刹那间，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调整着自己的衣着，低下了头，众人齐声喊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嘹亮的圣歌声，回荡在明亮、富丽堂皇的大厅里。

位于中央稍上方的李萧玉，一直深深地低着头。尽管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安慰自己，但此刻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她咒骂自己不懂隐身之术，恨不得在地上找个裂缝躲进去。

正想着，安静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眉头皱得更低了。

一步一步，每一个声音都仿佛牵动着她的心弦。

忽然，一道不容置疑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