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丫环将美酒倒满，玄轻与一众酒鬼一桌，喝了一壶又一壶，别人口中谈着新娘子婀娜多姿的步态举止，她的目光落在褚矜荣身上，着大喜袍子，戴红冠，周身却染着落寞之色。此刻他又不得不挂着笑容与客人推杯换盏。

玄轻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隐晦的心思也在浮浮沉沉，她甩甩脑袋，转身抱着酒壶，在一片喧嚣声中不断呢喃着重复一句话。

“银河玉玦单雄作贝阙，苍穹落日孤影成灰烬。”

再醒来时，已是大婚第二日，她坐起身，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小屋，只是酒劲还残余在脑子里，她刚起身，眼前猛地一黑，她晃荡一下脑袋，又栽倒回床榻上。

昨晚酒喝得的确多了，玄轻仰躺着捂着双眼，休息片刻后才起身。她慢悠悠地打开院门，坐到院中的石桌边，借此缓缓酒劲。

突然院里走进来一个丫环，那丫环见到他，行礼道：“老大夫，夫人听闻您医术高明，便差我来请您过去替她请脉，您与我走一趟吧。”

阳光下，玄轻眯着眼望着她，慢悠悠道：“为何昨日才新婚，今日便病了？”

丫环笑道：“老大夫，您记差了吧，大婚是前日的事，我们夫人也不是生病，只是想您过去为她请请平安脉。”

前日？玄轻恍惚着站起身来，看来是自己醉了有一日了，她摆摆手，与丫环离去，此刻身子骨很不利索，倒真像个半百老头。

踏入内院里屋，赵攸柔正坐在塌上，扶着额头撑着小桌，等玄轻走近，也瞧仔细了这位女子的样貌。

鹅蛋脸白玉肌，朱红唇弯月眉，桃花眼与小翘鼻，着一件鹅黄广袖锦裙，盈盈一握的细腰环扣相似配色的束带，真称得上花容月貌、荆城第一美人。

赵攸柔屏退仆人，只留下贴身丫环，随后示意玄轻在旁边坐下。

玄轻恭敬地坐下，拿出白布搭在赵攸柔的腕间，开始探脉。

她自然是装模作样一番，看赵攸柔这模样，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赵攸柔揉着侧额，目光落在玄轻身上，开口道：“大夫，我听荣郎说你医术精湛，便唐突请您来瞧瞧病，叨扰了。”

玄轻客气道：“无碍。”

赵攸柔妮侬细语道：“那便好，新婚过后，我便觉身乏，这两日也无甚胃口，时不时，又觉得头疼难耐，您看这是什么毛病？”

玄轻收起白布，自然是没查出什么病，便安慰道：“夫人身子并无大碍，身乏头疼只是暂时的症状，稍后我替您开贴养神的药，配合清淡饮食，一日一贴便好。”

这位赵才女在装病，虽然不知缘由，但大抵是与褚矜荣有关。果不其然，赵攸柔轻叹一声，一个眼神使出，丫环也退了出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二人，赵攸柔才道：“老先生，我无碍，今日召您过来，只是想向您探问些与我丈夫有关的事，不知是否方便？”

玄轻：“身疾之事，夫人尽可向褚大人询问，想来他定会告知，何必多老朽做这个中间人。”

赵攸柔却面露苦涩，“先生非局中人，有些事不便告知，还望谅解，今日找来先生只是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身体的关心，前几日见你与荣郎在茶馆相谈欢乐，便知你在荣郎心中地位不一般。”

前几日？玄轻心生疑惑，似乎赵攸柔早与褚矜荣有过相识。

赵攸柔道：“如今我已嫁入褚府，那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早年间家中出事，得荣郎接济安抚，才保全家父性命，也在这城中扎了根，那时，我便对荣郎芳心暗许。”

“荣郎是个好人”赵攸柔轻声道：“只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昨夜见他，心绪烦琐，那愁容令我担忧，方才所说头疼不假，却是为荣郎忧心所扰，他当我是外人，也没与我多说，我便想着今日来问问老先生荣郎的情况，也便安安我这烦躁的心思。”

还有这一茬？玄轻心道，褚矜荣还真有福，看来他也不是个命定的天煞孤星。

玄轻捋了捋长须，迟疑片刻开口道：“夫人也是个心善感恩之人，既然你是褚大人的内人，知晓些也合情合理，老朽替褚大人诊断过，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身子骨羸弱，进食少，睡眠差，也受多年的心病困扰，就褚大人这种作息行为，放在任何常人身上都是这个下场。夫人若有心帮助褚大人，不如从他的心病入手。”

赵攸柔闻言，眉头紧锁，“先生可有些调理身子的药方？”

玄轻晗颈：“只是再多药也治不了心疾，褚大人是重情之人，难免为情所困，丢了性命。”

赵攸柔低头，垂眸间一滴泪滑落，她连忙擦拭去。

“荣郎有诸多身不由己，但仍在尽力去帮助别人，他是个好官，不该受这种苦。”

玄轻：“夫人秉承善念，老夫倒觉得您是治褚大人心病的一味良药，您定能成为大人的贤内助，慢慢来，大人毕竟是积劳这么些年养成的心疾，急不了这一时半会儿。”

“多谢老先生，我心安了不少，您是位正直的人，褚郎身边没什么知心人，能与您交好也是他的福气，如今褚郎在外烦忧，内院里多是我在打理，您要是有些什么要求只管与下人们提，若是您不着急离开，倒也不妨留在这里颐养天年。”

玄轻辞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老夫近几日便打算向大人辞行，老朽年纪大了念家，俗话说落叶归根，想着趁现在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也该回到故土家乡那边去。”

既然这位褚矜荣不是沈凝奇，她也没理由再在这里呆着。

赵攸柔眉间透着忧虑，“若是老先生要走，我也不拦着，什么时候再来荆城随时来府上就行，只是路远难行，晚些我差人送些银钱盘缠与脚夫过去，留着路上好使，您可千万不能推辞。”

玄轻谢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脚夫便罢了，老朽喜欢一路走走停停，说不定又得在哪处歇个半年，随我一同去只会耽搁别人，夫人的心意，老夫心领了。”

她说完起身鞠了一躬，“夫人是个有福之人，明日辞行，老朽回去收拾行李，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