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作镇静,讪笑着说:“你俩这是去哪儿啊?”
还没等那娘俩搭话,司机蒙圈了,说:“小兄弟,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这才想起来,在我与魂魄说话时,真人是听不见的,海爷爷如此,司机也是如此,只能看到我干嘎吧嘴,像哑剧一般。那就啥都不说,闷头坐在副驾位置上,告诉司机回乙烯。一路上我都在寻思,她俩这又是咋了,难不成海爷爷那儿露出了什么马脚?我尽量将身体前倾,唯恐那母女俩有个人没控制好自己情绪,扑过来掐我脖子。来到我家楼下,司机收了我整三十块,我也没还价。去三角荒一个来回,还等了那么久,三十不多。只是,那个宣云和尚也太神太狠了,让我一分钱没剩。毓秀阿姨和小英也下了车,躲在一片树荫下向我招手。我不情愿地走过去。“你跟我说实话,”毓秀阿姨说,“你到底对大海做啥了?”
“我没做啥。”
“没做啥?没做啥大海回来怎么总是哭,没做啥大海怎么撕下门上的钟馗?”
海爷爷这些举动我在车上已经预想过了,谎话现成的:“他在体育场时就很悲观,说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这辈子活得实在是窝囊。我就劝他想开些,争取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最好摊上个好母亲……”“臭小子,你是说我不是好妈?”
“你好,你好吗?”
我越说越忍不住气,“海爷爷孤苦伶仃的,这都是拜谁所赐?他为什么终身未娶?你们连陪伴他的一只小猫都不放过,是对他真好吗?”
那个小英发怒了:“妈蛋的,你再瞎逼逼,我就……”“来呀,来咬死我呀,”我恶从胆边生,怒目相向,豁出去了,“桃花姐没有做一丁点对不起海爷爷的事儿,她甘愿为他去死。倒是你俩,为了自己的那点狭隘,宁愿搭上自己儿子和哥哥的幸福,你俩是为他好吗?哼!”
说完我气哼哼头也不回往家走,娘了个波一的,爱咋咋地!真没见过这样当妈和妹的,这都啥时候了,再说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还纠缠个没完,可真够有恒心的呢!……气哼哼开锁进屋,就见老妈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哎呀,斌子你可回来了,快点快点,吓死我啦……”“咋了妈?”
我一下子冲到妈妈身边,伸手扶住她,“出啥事儿啦?”
我的声音都劈了叉。“你去送你海爷爷,你爸也去配货站了,我收拾一下准备上班,一开门,打外面钻进一只大耗子。它也不怕我呀,到处乱窜。”
我心里明白了,这是姓庄的在捣鬼呢。按说他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将他从地砖下放出来的,不思报答,还变本加厉吓唬人,娘了个波一的,黑瞎子上门——熊到家来了!我赶紧安慰老妈:“您别怕,交给我好了,您知道我对付老鼠最有一套的,放宽心去上班,我来收拾它!”
老妈半信半疑去上班了,我却一筹莫展。按说猫头鹰已经两次降服了那只眼睛通红的耗子,可它还是会出现,这可咋整是好?我想到了宣云和尚给的镇宅符,拿出来,可不会用。就凭这一张薄纸,就能让大鬼小鬼们以后不敢靠近我家?先不管那么多了。我打开窗户,冲老杨树“吼吼”叫了两声,那只猫头鹰应声落在窗台上,瞪着一双黄莹莹的眼睛看着我。“替我看会儿家,屋里有只大耗子在作怪,我去去就回。”
我摩挲着它的脑门说。关好门,下楼骑上车,我快速来到7—25,桃花姐她们都在。先可重要的说,我将今天跟海爷爷的交往详细说了一遍,桃花姐听后双手捂脸,瘫倒在地,肩膀一耸一耸的,屋里没来由的刮起了阵阵阴风。裴姐上前安慰她说:“桃花姐,你应该高兴才对嘛,这咋还伤这么大的心呢,哈哈,快起来,我们得庆祝一下。”
桃花姐拿开双手,就见她双颊上有两道红色的血痕。她冲我深鞠一躬,然后说:“斌子,你替我完成了多年的心愿,是我的大恩人。”
“快别这么说桃花姐,随手之劳不足挂齿。那啥,今天我还去见了宣云和尚……”我把经过说完,从腰间拿出那只筷子,想进一步说说这事儿的怪异,没想到却把桃花姐和裴姐都吓得跳出了好远。“快收起来斌子,千万别拿那玩意儿冲我们比划。”
桃花姐叫道。我赶紧把筷子别回腰带,然后用目光询问。桃花姐说:“别小瞧了这只筷子,满是煞气,从那个宣云老道手中出来的东西,没有废物。”
“你说他是老道?宣律和尚说他是师兄呢,咋又成老道了?”
“儒释道一家亲嘛,他原来是和尚,后来又修道,叫啥都成。”
“他房里还有女的,被他弄得吱哇乱叫,和尚也是花和尚,老道也是臭道士。”
“不能那样说,斌子你有所不知,他那是用道家的方式采阴补阳呢,他今年八十多岁了,你看他像吗?”
八十多?想那个宣云虽然邋遢,可看上去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吧。还有从他房里出来的那个女人,脸色铁青,虚弱得扶门而立,这不是为害乡里吗?桃花姐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算不上祸害人。”
“还有一事我没整明白,”我说,“我的生辰八字、我去找他干啥,甚至我口袋里有多少钱,他咋都知道?”
桃花姐笑了:“呵,那是小菜一碟啊斌子,你想啊,宣云修炼了六十多年,你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你的一切他一搭眼便一目了然了。”
还有些糊涂,但不管了,赶紧说正事,那就是家里还藏着一只大耗子,符该咋用。听完我的话,桃花姐皱着眉头说:“这耗子生前肯定是个磨叽人。”
裴姐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咋的,贼他妈—的磨叽,能烦死个人。走,斌子,我跟你回家,还收拾不了他呢!”
桃花姐说:“我也去吧,我知道符该咋用。”
刚才还义愤填膺跃跃欲试的裴姐,突然蔫了,小声说:“那啥,我这人面子矮,怕见故人,就不去了,有桃花姐去足够。”
说完她从头上拔下两根头发递给我:“你把这个掖到你家门框下,姓庄的见了,吓也吓死他。”
我多少知道一点裴姐不想去我家的隐情,由她。卞扈霞拿来一个黑色塑料袋,对桃花姐说:“外面光线太强,姐你还是躲在这里让斌子带过去吧。”
桃花姐点点头,一转身就不见了。卞扈霞把袋子递给我,笑着说:“斌子你去吧,为了奖励你为我们做这么多,明天下午我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什么呀?”
卞扈霞笑着往出推我:“快去忙你的吧,到时你就知道了。”
临出门前去另一屋看看小柔,她还在昏睡着,样子很是惹人怜爱。到家门前时,桃花姐现身。开门进屋,一片狼藉。地当间,猫头鹰死死摁着那只大耗子,一下下奋力啄它的肉,地上到处是血和鼠毛。桃花姐摇摇头说:“这没用,它的肉身有许多,魂魄依附上就是一具,杀不完的。”
我赶紧将那道符交给桃花姐,然后将裴姐的两根头发,小心地掖藏在门框下面。桃花姐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选择将符贴在进门就能看到的鞋柜上。做完这些,桃花姐说:“斌子,现在你可以试一下那只筷子的威力了。”
“咋试啊姐?”
“用那只老鼠呀,筷子不用碰到它,你只冲它比划一下就中。”
这个行!我抽出筷子,来到地当间。猫头鹰松开那只耗子,噌噌噌跑到门口,然后回身歪着脑袋看我。地上的耗子还没死透,不停抽搐着。我定定神儿,举起筷子,用点力气,“唰”地一下朝下划去。就见一道白光,随着筷子翻飞,跟电影里的特技镜头差不多。再看地上的耗子,已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