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进了有一支烟的工夫,面前出现了一座黑魆魆的大山,山脚下烟雾弥漫,愁云密布,众鬼哭嚎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个周师傅让我们稍等,他自己去前面一个楼阁那儿取通行牌。放眼看去,这和我在黄泉路上所见的景致也不差啥,到处都是等待通行的鬼魂。他们那个哭啊,他们那个悔恨啊,他们那个鼻涕泪水啊,他们那个悔不当初啊,在这儿,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死前您干嘛去了?就在那一刻,我彻底相信了因果报应。老胡轻轻扒拉我一下,低声说:“过了前面这座山,就是地府了。”
我很牛逼地说:“操,地府我去过,不是走完黄泉路先到奈何桥吗,然后才是酆都城,那才是地府。”
老胡说:“那是前门,我们走的是后庭。”
娘了个波一,这话让他说的,可真够陶冶,还后庭?他咋就不说菊花呢!谦虚使人进步!我还头次听说地府有后庭这一说,权且有。既然来到了地府,以我的见识,什么都可以权且!本来就是个有悖人伦之地嘛。想起枉死城的一幕幕,我当时真是老感慨了:活着的人,都不懂得珍惜!活着的人,都不懂得珍惜!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在这里插一嘴不算晚吧?打下上面几个字的时候,身边好多个鬼魂或人都不让我透漏一二,他们说多做善事,淫别荡,风流别下流,诚实做人……各位看官,同志们,不想劝解谁,寥寥几句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哈,希望牢记,我们接着看故事。没一会儿周师傅回来了,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那道符很败家,飘飘悠悠的总挡住我的视线,死老胡或许忘记了我是有呼吸的人。他自己不用隐身,干嘛非得我不行?首先经过一个牌坊,左右各写有鎏金大字,分别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到山前,有几个黑咕隆咚的大洞,上面分别写有“贪”、“淫”、“怨”、“痴”等字。在“贪”字号洞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生前只恨少只手;下联是:眼前无路可回头。“淫”字号洞口旁也有副对联,分别写着:春风和煦销魂柳,今赴黄泉满怀愁。我觉得这地府的文人太一般了,写的对联都不太公整顺溜,沾点狗屁不通,所以剩下的几个也懒得去瞧。“贪”字洞口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白白胖胖大肚腩的男人,被绑在一个石柱上,腿上已是白骨嶙峋,没有一丝皮肉,几只硕鼠正津津有味地啃噬着,硕鼠咬一口,他就哼一声,想必他现在也只有哼哼的份了。在“淫”字号洞口前,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是水是油不清楚,冒着袅袅轻烟,锅前跪着一对赤裸着的男女,铁锁加身。有个赤膊小鬼,正割肉喂鹰,遇到好肉,直接撇进锅里……那惨叫,那血腥,令人不寒而栗。或者,这就是通奸的下场?周师傅领着我们进入了“怨”字洞,看来水鬼跟“怨”字能关联上。我心里想,应该让老孟走“淫”字号洞穴也是可以的,那家伙是因为好色丧的命。再瞧瞧左右,那些嘴角耷拉着舌头的吊死鬼也走这个通道,或许他们也是满身的积怨吧。走了不长时间,前面又出现了五个分支,分别标有“金”、“木”、“水”、“火”、“土”,人群来到此处,开始分流。周师傅领着我们来到“水”处,看得出,他在这里那是相当的轻车熟路呢,特别是跟把门的小鬼都很熟悉,那些阴差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就是视而不见直接放行。他是惯常,咱是稀罕,走着瞧呗!过关后,周师傅将一个阴差拉到一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通,我还看到他偷偷往阴差怀里塞了什么东西,那阴差笑嘻嘻地前面引路去了。娘了个波一的,到哪儿都一样啊,送礼好办事儿!走不多远,一条大河波浪宽,横亘在我们面前。跟忘川河不同的是,这里的河水清澈见底,而且还是缓缓流淌,不像忘川河那般风高浪急满是旋涡,更没有蛇虫鬼怪在河中上下浮动……还有个区别,那就是忘川河边,少有或是没人敢靠前,而此处不同,大鬼小鬼纷纷奔向岸边,掬一捧水洗脸,或是洗屁股。“人是很脏的动物,”老胡说,“斌子,要不你也去洗洗吧,我保证你这辈子不会得痔疮……”各位看官,同志们,在此情此景中,老胡头的话多么的膈应人了!都说阴阳人说话毫无忌讳,上次他当着小文面说什么“小眼流”就挺烦人,我还记得呢。当即我就翻给他这辈子最大的白眼,然后说:“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还是你去洗洗吧。”
不给他一脸苞米面子,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嘴巴有多臭!阴差站到岸边,双手做成喇叭状,冲对岸高喊:“喂——,摆渡啦——”不一会儿,就见一条小船晃晃悠悠从河对岸飘了过来,上面站着两个摆渡小鬼,都只穿了个花裤衩,皮肤黝黑铮亮……那情景,让我想到了水泊梁山。小船来到近前,周师傅上前扯去替死鬼脑门上的纸符,揉成一团,让孟庆云含在嘴里。那三个替死鬼,被揭了符后,立马又开始哭泣起来。阴差过来催促:“别磨叽,快点上船。”
孟庆云难掩一脸喜色,冲我们一通鞠躬致谢,然后跳到了船上。那三个替死鬼在阴差的推搡下,也勉为其难地爬上了船。周师傅这时候喊了一嗓子:“大路冲西南,极乐世界在眼前!”
言毕他摆了一下手,船便离了岸。极乐世界?我心里想着,那可是个混不讲理的地方,没有一点道理可言。周师傅跟老胡转身就往回走,我还很疑惑呢,这替死鬼是如何个“替死”法?人家都走了,我也只好跟着,走了几步后我忍不住又回头观望——这时船已至河心,就见那个穿着花裤衩的小鬼,猛地将站立船边的孟庆云和三个替死鬼,都一一推进了河里。四人在水中挣扎着,扑腾着。过了有一会儿,小鬼开始往起捞人,且只捞上来孟庆云一个人,而那三个替死鬼,早已没了踪影。这就是替死?如此孟庆云就可以托生了?三命换一魂,这叫什么道理?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船,我对地府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原路返回,我一直闷闷不乐。阳世间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谁能想到,死了以后会更加难熬。那三个替死鬼的可怜相,一直在我眼前晃荡,魂魄顺着河水流走了,从此再没有出头之日。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体现在哪儿,在哪儿?如果有可能,我真愿那个好色的孟庆云永世不得翻身,换回那三个还有一丝气息的替死鬼。就这么胡想八想着,过地洞穿过山脉,又走了很远的路,爬梯回到地面。老胡絮絮叨叨跟我说话我一概不搭理,甚至都没跟周师傅告别,出门上了2587。“你怎么了斌子,这一路上怪里怪气的。”
上车后老胡问我。“我就想回家,这么说你满意没?”
我没好气地说。他再说啥我也不回话,心里真是堵挺慌。后来老胡说了一句,我不搭理都不成了。他说:“咦——,斌子,那是你从家带来的吗?”
我扭过头,用目光询问。老胡手指着车厢后面说:“我是说,那儿咋趴着一只猫呢,是你的吗?”
我回头望去,就见一只胖乎乎的花猫,正理直气壮地趴在车后排座位上,跟平时所见普通家猫并无二致。再一细瞧,它身旁,竟然有三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