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日里，整个村子似融入在大片的绿色海洋当中，而北地的杨家庄煤矿区却显得格格不入。每当春季来临的时候，空荡的北地，便在频繁的春风下荡起灰尘，这些灰尘大部分是从矿场里面刮出来的煤灰，往往这段时间，住户近的村民不得不忍受煤灰带来的困扰。张国全已经记不清楚上次来矿场，或者经过矿场是什么时间了，东地和北地离的倒是没多远，但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南”，南地的产业基地，南方向的县城。而他曾经最熟悉的“北”，小道上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或是一个夏天留下的爬拉猴小洞口，以前都记得一清二楚，相反现在慢慢陌生起来了。他很少再来北地，可今天他不得不来，周生要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一点，他不能再忍受下去。来到矿场时，门口的门卫拦住了他。因为认得张国全，以前的矿长，说话声音不免客气：“那个，张矿长你怎么来了？”

张国全直接表明来意：“我找你们周矿长。”

说着就要往里面进，门卫伸手拦住：“张矿长，实在不好意思，周矿长特地交代过，现在非常时期，外人不得进入矿场。”

放在平时，张国全不会为难一个门卫，但今天他是憋着火的，声音严厉的说道：“我要非进不可呢。”

“这？”

门卫一时语塞，沉默了好一会，或许是念及张国全以前的好，也或许是因为张国全当矿长时的威信，仍有影响力，门卫竟不自觉的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张国全没说话，平静的看了一眼门卫后，大步流星的走进矿场，直奔周生的办公室。路上有见到他的工人，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也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虽然张国全人离开了矿场，但影响力还在。很熟络的来到矿长办公室，连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而进。同一刻，周生听到开门声，正想怪罪是谁这么冒失，连门也不知道敲时，发现进来的竟然是张国全，顿时大惊失色。他还不忘向大门口看一眼，一定是在疑惑张国全是怎么进来的：“你，你要干什么？”

张国全的脸色很不好，一副要吃了对方的样子。早就听说方哲坐牢一事的周生，哪里会不知道这个老虎是真敢吃人，县长的儿子他也敢动。“我告诉你啊，这可是矿场，你要敢乱来，我可喊人了……”张国全看到他那样子，顿觉得好气又好笑，都当上矿长了，还这么软骨头，看来柳小禾和他分开是对的，要不然将来的婚姻定然也是充满不幸。张国全拉过椅子，毫不客气的坐在周生对面：“我不会乱来，但我可不敢保证，被你辞退的那些村民会不会乱来。”

眼见张国全确实没有乱来的意思，周生这才松了口气，也学着张国全的样子，故作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张国全注意到了周生那把椅子，以前他当矿长时，椅子还是硬木头的，周生倒是会享受，换成了又软又舒服的真皮座椅。还是周生先开的口，先是小声骂了一句门卫怎么看的门，随后面向张国全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但你已经和矿场没关系了，矿场怎么做，也和你没关系。”

张国全怼了他一句：“既然和我没关系了，那你还把辞退村民的事，归咎于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周生被噎了一下，他其实是想借这次机会败坏一下张国全的名声，也把矛盾引到张国全身上，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他张国全好过了。这是黄永康给他下达的指令。“我，我说的是事实。”

周生想了半天，只说了这句毫无根据的话。“狗屁事实。”

张国全噌的一下站起来，他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了，但他也不想和周生再纠缠泼他脏水的做法，反正村民们自然是能看透的。“我只问你一句话，辞退村民，是你个人的决定，还是……”“县里的决定。”

周生瞬间有了底气，不等张国全把话说完，便开口拦道。“县里的决定？县里哪个人的决定？我怎么不知道？”

张国全一连三问。周生觉着好笑，逮到机会似的，嘲讽说道：“县里的决定，凭什么要你知道，现在，我才是矿长。”

趾高气昂的周生装完了之后，又继续说道：“至于是谁的决定，你应该很清楚。”

张国全略微想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刚才问的那些话多余了。从苏锦城对矿场附属项目出现监管不力之时开始，矿场的管理权便由方县长接管了。张国全只好问下一个问题：“我不管县里什么决定，凭什么要辞退人，而且还都是杨家庄的村民，这事不合理吧。”

今天张国全主要是想问这件事，只有问清楚这件事，他才知道黄永康是打算怎么针对他，他也好提前做准备，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接受了泼来的脏水。眼见张国全只是气势很凶，并没有动粗的意思，周生彻底放下心里的戒备。端起矿长的架子，靠在舒服的椅背上：“说实话啊，县里的政策我本该不告诉你的，但念及你给矿场做过一丝贡献，我可以告诉你……”“省里下发了政策，督促一些市、县下属企业，对那些效益不好的企业单位进行相应的改革制度，县里根据文件研究了一下，决定贯彻省里政策，矿场也要响应县里的政策，在已经改制的情况下，再深化一下，决定精简人员……”近几年，计划经济已不复当年的辉煌，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很多国有企业，包括一些地方下属企业，经济效益持续下滑，有的企业甚至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在这种状况下，改制是必然的。针对此，地方也开始出台一系列政策。但矿场响应的是哪门子政策，制度已经改过了，变成了股份持有。而精简人员又谈何说起？煤矿的效益一直挺不错，没必要去附和政策，做减员处理。这种做法完全是曲解了政策，矿场不根据实际情况，只是在一味的迎合政策，好像生怕晚人一步，要受处分一样。当张国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周生不屑的看着他：“县里是不是曲解，还轮不到你来定论，说到底，县里现在草木皆兵的态度，还不是拜你所赐，出了省城日报那档子事，平山县这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方县长积极配合政策，也是在挽回平山县的声誉。”

“所以说，为什么都是杨家庄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周生得意的看着他。张国全算是彻底搞清了来龙去脉，方县长无非是借着政策的幌子，来泄自己的私愤。只要现在和他张国全有关的，哪怕是沾上一点边的，都要遭受到无情的打压，而这些杨家庄村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了这波冲击。甚至村民都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他们只是认为这是周生故意往张国全身上泼脏水，而对事情的真相却毫不知情。那么周生说，是他张国全害的这些村民被辞退，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这种不是道理的道理，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些村民等同于替他张国全的“错误”背了锅。那么现在该怎么去解决？县里的政策大于天，一旦实施下来，是势必要执行的。张国全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可让这些村民来替他的“错误”背锅，他又实在不甘心。想靠这种方式报复他，从心理上击垮他，张国全表示愤怒和不屑。